首先，我想提三個問題：一，當西方人一踏上中國國土?xí)r，最吸引他們注意的是什么東西?二，什么和中國烹飪一樣最具有中國的民族認同性?三，為什么西方人會覺得中國是一個神秘的國家，這種認識的根源在何處?
　　我想這三個問題的答案可以歸結(jié)為一個，那就是漢字。
　　
　　“不透明”的漢字
　　
　　當剛剛來到中國的西方人走下飛機，首先會被機場各處標注的漢字所吸引。這種文字與他們所熟悉的拉丁字母完全不同，像是某種圖畫。而最能代表中國特色的兩種東西，一個是烹飪，還有一個就是漢字。中國餐館遍布全世界，這些餐館的招牌中可能就有漢字，所以漢字也出現(xiàn)世界的各個角落。再者，西方人之所以用“神秘”來形容中國，是由于漢字的不透明(non-transparence)。比如，當我作為一個法國人去德國的時候，雖然我不懂德文，但由于德語和法語一樣使用的也是拉丁字母，它對我來說是透明的，也就是說，面對一個德文單詞，雖然我不知道它的意思，但卻能發(fā)出它的音，可以讀出來。
　　正因為漢字的這種不透明性，西方人就會想要了解這些符號背后所隱藏的意義。
　　走在中國的大街上，各式各樣的店鋪招牌會吸引西方人的眼球。
　　左圖中的招牌是我二十多年前在王府井拍攝的。招牌上的文字除了傳遞出某個信息之外，還制造出某種視覺效果。當我把這張照片展示給一些沒有學(xué)過中文的法國人看時，他們對這個招牌所產(chǎn)生的圖像效果非常感興趣。因為可以看到，在招牌的第一個字“上”和第二個“�！敝�間有一條線將兩個字連接起來。因此，可以說，漢字與其他文字最大的區(qū)別之一就在于它不僅只有溝通和傳遞信息的功能。
　　還要提到的一點，認為漢字難學(xué)的其實并不是西方人，而是中國的文字專家。在西方人眼中，更多的時候，漢字是與美和神秘、而不是與難學(xué)聯(lián)系在一起。
　　還有一種西方人覺得新奇的街頭文字就是中國的標語。它們寫在大街小巷的墻壁上，尤其是在農(nóng)村，非常普遍。它們并不一定涉及政治，而是涵蓋了幾乎各個領(lǐng)域。它們之所以能吸引西方人的眼球，是因為在西方并沒有這種形式的東西。
　　
　　復(fù)雜的中國街頭漢字
　　
　　在北京，有一個招牌非常普遍，就是買烤串的店鋪招牌�！按�”這個字對西方人來說是透明的，因為它很形象。一些西方人在北京待了幾天之后，很容易就能識別出這個招牌。
　　當然，還有一些更加復(fù)雜的街頭文字。如：很明顯，照片中的“喜”字不僅有傳遞信息的功能、溝通功能(foncfionde communication)，它還具有其它層面的功能。要加以說明的是，現(xiàn)代西方語言學(xué)家對文字的定義并不完全適用于漢字。比如，這個“喜”的確是文字(盡管它不僅僅是一個字)，但它卻能用現(xiàn)代語言學(xué)的概念來解釋。
　　上圖中的招牌字在西方人看來，會以為上半部分是符號，下面的是漢字。但其實上下部分是合在一起的整體，共同構(gòu)成一個漢字。這既是一個字，也是一個商標，一個logo。這個字引出了漢字除了傳遞信息功能之外的另一個功能，那就是漢字的商標功能。
　　有些漢字還有一種功能，可以稱之為“魔力功能”(fonctionmagique)。比如“囂”、“�！�、“壽”等字，就像是某種護身符或吉祥物。當中國人把這些字貼在墻上時，似乎這些文字本身成為了某種具有魔力的東西，能夠保佑人的幸福平安。
　　有時漢字集合了好幾種功能于一身。比如右圖中的“�！弊志屯瑫r擁有魔力功能和審美功能(fonctionesth e tique)。拉丁文字是沒有審美功能的。
　　右圖中的這幅書法作品則是文字和繪畫的結(jié)合。仔細觀察，可以看到文字中有兩只鵝的形象。這些文字既組成了一首詩，傳遞了信息，同時又展現(xiàn)了形象，成為一幅圖畫。
　　這里我要指出的是，相比西方人，中國人對圖像更為敏感。為什么會這樣?我認為這就是漢字在中國人的意識形態(tài)中留下的烙印。比如，我的很多中國朋友去過巴黎之后，給他們留下印象最深的是巴黎的雕塑。中國人對造型藝術(shù)的這種敏感我認為就源自漢字的形象性。
　　此外，我還注意到，在中國的一些名山大川風(fēng)景區(qū)里，一些高大山石的表面會刻有或?qū)懹形淖帧ｋy道它們僅僅是用來標注地名的嗎?西方人不禁會問，這些寫在山石上的文字還有什么功能?因為在西方，在這種類似的風(fēng)景區(qū)里，沒有人會用拉丁文字在山石上寫字。
　　在西方傳統(tǒng)中，無論是歐洲的思想傳統(tǒng)還是哲學(xué)傳統(tǒng)，自然和文化是截然分開的。例如在法國高中生的哲學(xué)課程里，有一個很重要的論題就是“文化與自然”，也就是說歐洲人總是把這二者區(qū)分得很清楚。但通過這些寫在自然山石上的漢字，我們可以看到，在中國，文化和自然是緊密結(jié)合在一起的。在自然景觀中，我們看到了文化的代表――文字。
　　
　　用漢字影響人看待世界的方式
　　
　　語言不僅僅是一種交流的工具，它能影響人的思維方式和看待世界的方式。在中國人看來，英語可能和法語很貼近，有相同的單詞等等。但事實上，這兩種語言的差別非常大。舉個例子來說，英文強調(diào)空間位置，但法語卻并非如此。當法語表示“拿”這個概念的時候，都用同一個單詞“prendre”來表述，它對動作的作用方向并不強調(diào)；而英語中，則會有“takeout”(拿出)、“takein”(拿進去)、“pickup”(拿起)、“takeaway”(拿走)等等，這和中文反倒很像。在歐洲，英國古典哲學(xué)、法國古典哲學(xué)和德國古典哲學(xué)是很不相同的。但這三個國家在地理位置上很接近，在經(jīng)濟、社會、意識形態(tài)方面都大同小異。但為什么英國古典哲學(xué)會與德國古典哲學(xué)有那么大的差別呢?英國古典哲學(xué)很實用，我們稱之為經(jīng)驗主義哲學(xué)；但德國古典哲學(xué)卻很抽象，思辨功能很強。我認為原因之一在于語言的差別。英語很實用，功能性很強，大家都說。所以，我說語言不僅僅只是一個交流的工具，而能影響人的思維。
　　在回到中西方文化的差別上來。如果說西方人更注重分析、分類，難道不正是因為他們的文字具有很強的分析性么?因為拉丁文字本身具有分析語音的功能。而漢字是不是使得中國人對視覺形象更加敏感的重要原因之一呢?它是否培養(yǎng)了中國人的思維方式呢?
　　
　　責(zé)編：賀瀟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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