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找阿加莎的蛛絲馬跡
發(fā)布時間:2020-04-11 來源: 散文精選 點擊:
我們用推理的方法接近推理,從阿加莎作品的字里行間,偵破這位作家的人生真相 偵破小說作為通俗小說的一種,本來難登大雅之堂,但因為推理所提供的智力快感,讓偵破小說與其他僅供消遣的通俗小說區(qū)別開來,并擁有了更多高質量的讀者。英國人素有縝密思維的推理傳統(tǒng),加上愛倫坡和亞瑟•柯南道爾兩位大師所鋪墊的基礎,讓推理偵破小說在全球范圍內贏得了崇高的聲譽,即便是嚴肅的文學巨匠,也并不以宣稱自己是推理小說迷為恥。
新近大熱的日本推理小說家東野圭吾有一部《名偵探守則》,用滑稽的口吻揭秘了偵破小說的各種詭計,但這本書與其說是調侃偵破小說家的花招,不如說是哀嘆偵破小說家的困境:所有的模式都已經被別人寫過,所有的疑團都是別人玩剩下的。
密室之密、不在場證明、童謠殺人、死亡密碼、羅生門式敘述推理、消失的兇器……仔細考量東野圭吾筆下羅列的這些推理模型你會發(fā)現,阿加莎•克里斯蒂全都寫過。這是一個推理小說家,隔著半個世紀的時間和半個地球的空間,對另一個已經死去的推理小說前輩的長呼:“既生瑜,何生亮?!”
作為舉世公認的偵破推理小說女王,阿加莎共著有86部小說和故事集,19部劇本,著作之豐僅次于莎士比亞,她的英文版著作銷售量逾10億冊,被翻譯成百余種文字后的銷售量亦逾10億冊,在全球擁有大量的擁躉。英國伊莉莎白女王二世和法國總統(tǒng)戴高樂都只不過是她長長的粉絲清單中的兩位。女王80歲生日之前,英國電臺詢問她想要什么生日禮物,女王說,想聽一出阿加莎的廣播劇,于是阿加莎創(chuàng)作了廣播劇《三只瞎老鼠》作為湊趣之作。著名的戲劇制作人彼得•桑德斯將這出廣播劇改為《捕鼠器》,自1952年搬上舞臺,從此每天上演、從不間斷,歷時50余年至今不衰,創(chuàng)下世界戲劇史上空前的奇跡。
阿加莎并不完美,由于寫得太多,難免良莠不齊,她筆下的人物時有臉譜化的傾向,推理破綻和牽強之處也常常可見,但作為古典推理的三大宗師之一,她確有大量值得稱道的上佳之作將在偵破史上永遠垂名。而且她熱衷于變化,總是試圖窮盡各種可能,僅以殺人兇手來說,她就嘗試過各種可能,并把各種不可能也變成可能:比如所有嫌疑人全是兇手、兒童成為兇手、偵破故事的講述者即是兇手、被謀殺者竟是兇手,甚至偵探本人就是兇手!
阿加莎身處的時代,正是古典推理的黃金時代,她有衣缽傳人無數,后來的推理小說家或多或少都受到她的影響,即使是那些竭力想逃開她影響的推理作者,也是用背叛實現了另一種皈依。
阿加莎•克里斯蒂今年120歲了,9月15號,是她的生日。
離奇的失蹤案
阿加莎的一生充滿傳奇色彩,其中最常被人提起的就是1926年轟動不列顛全國的失蹤案件。當時的她已憑借《羅杰疑案》一炮打響,整整11天的失蹤自然成為報紙鋪天蓋地的新聞,小說中謎局的始作俑者,現在成了謎局的當事人,甚至可能已經成為了受害者!活生生的推理讓眾多警察、讀者、推理迷、好事之徒紛紛介入了或官方或自發(fā)的調查。
真相漸漸展開:阿加莎被發(fā)現于12月3日那個寒冷的冬夜離家,當時她駕駛的是她最心愛的小汽車“莫里斯”――那是她用《褐衣男子》在《新聞晚報》上連載的500英鎊稿費買的,也是她生平第一輛汽車。――正如阿加莎多次在小說里借神探波洛之口宣稱的那樣,如果妻子被謀殺,第一個就該懷疑丈夫,丈夫被殺,則首先懷疑妻子,這幾乎已成定律,而且屢試不爽。這條定律似乎也同樣適用于失蹤案,她的丈夫阿爾奇成為最大的嫌疑對象,不得不反復接受警察的詢問和調查。為了證明自己的清白,阿爾奇最后不得不坦白交待自己在妻子失蹤前后的行蹤:他與他的情人南希•尼爾在一起。
歷時12天的大規(guī)模搜尋后,阿加莎被發(fā)現以特麗莎•尼爾的化名棲身于約克郡哈羅蓋特的水療賓館,她的化名竟然使用了情敵的姓氏,說明她對一切都心知肚明。
報紙上各種“新聞內幕”,讓這段出軌故事曝光了,三角關系中的每一方都被暴露在了顯微鏡下。各種猜疑因此產生,有人認為阿加莎是為了懲罰丈夫,用推理作家的縝密構思,算準丈夫與情人幽會的時間故意設下這個局,目的就是讓他出丑;也有人認為阿加莎只是單純的受害者,因為忍受不了丈夫背叛的痛苦而離家出走,避世療傷;還有些滿以為應該找到一具遺骸的公眾覺得自己被騙了,阿加莎甚至因為還活著被輿論詬病……在被找到之后,阿加莎對過去11天里曾經發(fā)生過的一切都諱莫如深,面對媒體的轟炸,她只答了一句:我暫時性失憶了。
戰(zhàn)火前的婚禮
阿加莎和阿爾奇這對怨偶也曾有過甜蜜的日子。
未滿20歲時,阿加莎陪伴患病的母親到埃及療養(yǎng),在那里她步入了社交界,這是英國少女的成人禮,一張從此可以談情說愛的通行證。阿加莎在埃及參加了大量的舞會和社交活動,回到英國以后,羞澀的她已經完全適應了這種場面,學會坦然面對年輕男子們的追求。就是在這時,她接受了炮兵少校瑞吉•路希的求婚。
瑞吉是一位隨和親切的紳士,在阿加莎后來的小說里,常常能見到類似的好好先生,他們忠誠、安全、無私……但年輕女性對愛情的渴望卻是冒險!盀槭裁春门丝偸菒凵蠅哪腥?”《幕后兇手》里阿加莎借波洛之口說,“因為人的天性就喜歡危險!比鸺摹盁o私”無法滿足阿加莎對火熱愛情的幻想。兩人訂婚以后,他甚至婉拒了阿加莎要求立即結婚的建議,她還太年輕,他表示應該給她更多的擇偶機會。
在另一次舞會上,阿加莎與年輕的少尉阿爾奇博爾德•克里斯蒂相遇,他們一見鐘情。她后來也常常在小說里再現這種“一見鐘情”,兩個性格迥然相反的人以“陌生的新奇感”深深吸引著彼此。阿加莎取消了與好好先生瑞吉的婚約,她因此感到歉疚,但委曲求全并非她的作風。
當時阿爾奇是個不名一文的窮小子,正希望從陸軍轉入組建中的英國陸軍航空隊。他們懷著憧憬等待結婚的時機。一戰(zhàn)突然爆發(fā),戰(zhàn)爭促成了許多匆忙的婚禮,離別與死亡的危險仿佛在為愛情加碼,這對小兒女于1914年圣誕節(jié)前一天完婚,阿爾奇隨即奔赴法國戰(zhàn)場,新婚之后就是久別。
25英鎊闖世界
丈夫離開以后,阿加莎在醫(yī)院成為志愿工作者,兩年的刻苦學習,她從病房護士升級為擁有合法資質的藥劑師,藥理和毒藥知識成為她構思各種毒殺方式的基礎。她從附近僑居的比利時難民中選中了一個外形奇特的流浪漢,以他為原型創(chuàng)造出了著名的雞蛋頭偵探“波洛”。她的推理處女作《斯泰爾斯莊園奇案》就寫于這段時間。
最初的這部小說中,還可以窺見柯南道爾對她的影響至深,她同樣借用了“福爾摩斯與華生”式的偵破組合,黑斯廷斯作為波洛的助手,以他的遲鈍和樸實反襯偵探的高明――阿加莎漸漸會厭倦這種老套的表現方式,此是后話。
稿件幾經退稿,阿加莎心灰意冷,正好阿爾奇從法國戰(zhàn)場調回英國,小兩口在倫敦租了一間公寓,開始了正式的新婚生活。初學為人婦,阿加莎的注意力被轉移了。一戰(zhàn)結束,女兒羅莎琳德降生后,擱置兩年仿佛被遺忘的書稿終于得到修改出版的機會,阿加莎滿心歡喜地簽下了幾乎不計報酬的合約,多虧小說被《時代》周刊連載才勉強得到25英鎊的酬勞。
這時的阿爾奇已退伍從商,事業(yè)剛剛起步,小家庭捉襟見肘,阿加莎接受丈夫的建議,繼續(xù)進行小說創(chuàng)作,希望可以賣文為生,補貼家用。
1922年,拮據中的阿加莎夫婦得到了一次難得的機會――以大英帝國博覽會(即今日之世博會)先遣巡視團成員的身份周游世界。這真是一趟奇幻的旅程,尤其在東非的維多利亞瀑布,給阿加莎和阿爾奇留下了最美好的回憶,在旅行中,阿加莎完成了《褐衣男子》的構思,把沿途見聞和同行旅伴都編進了故事。小說的女主人公安妮恰是一位懷揣25英鎊(正是阿加莎小說的稿酬數字)闖蕩世界的女冒險家,不顧一切地愛上了一位暴烈、英俊、身份不明的可疑男子,聯手查明案件后,他們在東非的瀑布叢林中相伴隱居、生兒育女。
《羅杰疑案》成了阿加莎寫作生涯的第一個轉折點,她開始聲名鵲起,經濟狀況逐漸好轉的小兩口在倫敦附近的桑寧代爾買下了一棟據說是兇宅的房屋,還取了一個標準的兇宅名字“斯泰爾斯”,以紀念波洛的第一案。
東方列車上的愛情故事
仿佛是兇宅帶來了厄運,“女冒險家”和“可疑男子”的生活開始出現裂痕:阿加莎希望遷往鄉(xiāng)下享受寧靜的英式田園生活時,阿爾奇想的是怎樣可以離他迷戀的高爾夫球場更近;阿加莎想要更多的孩子,阿爾奇卻只想添置一輛跑車。他們對彼此蒸蒸日上的事業(yè)都缺乏興趣,激情過后,好靜的阿加莎和好動的阿爾奇漸漸失去共同語言。這時阿加莎的母親突然離世,她悲痛欲絕,而阿爾奇向來厭惡生來病死,并不懂得給予她安慰,反而疏離了氣氛壓抑的小家庭。
失蹤事件后,阿加莎曾經試圖用等待挽回丈夫的心,也曾遠走西班牙加納利群島療養(yǎng)身心,但一切都是徒勞。1928年,她在離婚協議書上簽字,任由阿爾奇迫不及待地迎娶他的情人。
在這段人生中的低潮期,阿加莎創(chuàng)造了簡•馬普爾小姐這個終身未嫁的可愛老太太形象。描寫這位杰出的業(yè)余偵探,既是阿加莎對自己姨婆的懷念,也是她在婚姻失敗后對自己老年生活的想象。
但這想象并未成為現實,在朋友的建議下,38歲的阿加莎決定給自己放假,去神秘的東方旅行。她把目的地選在了巴格達:從維多利亞火車站出發(fā)到加來,再換乘東方快車到伊斯坦布爾,這條路線成了她后來出入中東的標準套餐。阿加莎對東方快車的喜愛溢于言表,它是當時橫穿歐洲大陸的最快且最豪華的交通方式,沿途還可以按乘客的意愿下車觀光――當時世界各地的政要、富豪、明星、間諜乃至詐騙犯都熱衷于乘坐這趟列車。我們會在后來《東方快車謀殺案》中看到這一點:這趟快車是最理想、最迷人的殺人場所,是阿加莎經典的“密室”推理的微縮模型。
在幼發(fā)拉底河之南的古城烏爾,阿加莎受到了著名考古學家伍利夫婦的熱情款待,阿加莎對考古心懷好奇,而伍利太太又恰好在讀《羅杰疑案》,于是兩人一拍即合成為摯友。
1930年,阿加莎再次回到烏爾,伍利夫婦就派助手馬克斯•馬洛溫領阿加莎到四周游覽。阿加莎對此非常猶豫,因為她不習慣被一個年輕的陌生男子陪伴。但這個寡言少語的年輕人卻一點也不招人煩,他十分圓通周到,在陪同她去希臘游玩的途中,阿加莎接到電報,她的獨生女兒羅莎琳德感染了肺炎(阿加莎的父親就死于此病),阿加莎非常擔憂,恍惚中扭傷了腳踝。馬克斯不但悉心照顧她,還善解人意地提出,自己該回英國了。他的用意很明顯,就是想及時護送她回家。
此舉讓阿加莎大為感動,在半生的背叛、輕慢與變故之后,她終于找到了一個具備“忠誠和勇敢”特質的男人。
但他比她小14歲!還跟她的侄子是大學同學!她已歷經離喪,他才初出茅廬,這一年,她40歲,而他26歲!
只是殺了個人!
回到倫敦后的馬克斯開始向這個中年女人求婚,但這樁懸殊的婚事與當時保守的社會環(huán)境格格不入,遭到了很多人反對,即使是伍利太太,也建議她采取中庸之道,先不要急著舉辦婚禮。阿加莎討厭這樣的建議,1930年9月,她再次結婚,成為一名考古學家的妻子。
“嫁給考古學家最大的好處,就是妻子越老,他反而越愛她!卑⒓由f。但是“嫁給考古學家還有一件更不舒服的事,就是他們對著最不起眼的圖案,也要用專業(yè)詞匯說出她的起源!”阿加莎有件時髦的印花亞麻布外套,但丈夫的注意力卻在其他地方,“有趣!”他說,“這衣服上布滿了象征生殖的圖形!
在婚后的生活中,她多次陪伴馬克斯去中東考古,當丈夫沉迷于尋找史前的陶罐時,她在構思“把一個千萬富豪謀殺,再把尸體往巨大的冰柜或者火車里藏”。雖然她與馬克斯也存在隔閡,但這段穩(wěn)定而平和的婚姻生活讓她的創(chuàng)作達到全面鼎盛,她一生中最為人稱道的作品幾乎都寫于這段時間。在她的自述性散文集《告訴我,你怎樣去生活》(又譯《情牽敘利亞》)里,她回憶了他們克服重重困難在美索不達米亞的墟丘考古的經歷。阿加莎不但從事寫作,還成為考古隊的重要成員,幫助料理后勤、拍照、文物分類、清理和貼標簽。
旅行與考古成為這段時期阿加莎小說的背景,作為一個長年描寫兇殺事件的人,讓她觸動頗深的是中東的居民:那些阿拉伯人、庫爾德人、亞美尼亞人、土耳其人和崇拜魔鬼的亞齊德人對待死亡的態(tài)度。人命危淺,在他們眼中,死亡不過是一件極其隨意、極其輕微、壓根不值得操心的事情,死亡是生命的一部分。一位老婦人牽著弱智的男孩來找馬克斯,想請“聰明的和卓(對男子的尊稱)”給孩子一些藥,馬克斯搖搖頭,說這種疾病無藥可施。老婦聽完長嘆一聲,說,“那么,和卓,請給我一些毒藥,他還是死了的好。”另一位老婦來找馬克斯,她的兒子被政府抓了,希望“尊貴的和卓”能出面說說情,因為她兒子完全是被冤枉的:“他什么都沒干,真的,什么都沒有干!就是殺了個人!
兇手就是我丈夫!
有藥劑師背景的阿加莎作為“博學的哈通(對女子的尊稱)”在敘利亞頗受歡迎,雖然語言不通,可當地婦女們結伴來找她看病,打著手勢求醫(yī)問藥。她在回憶散文中寫道,“最常見的手勢就是揉肚子,這有兩種可能的含義:一是嚴重的消化不良,二是不孕不育。蘇打粉對第一種情況非常管用,對付第二種情況,居然也頗有口碑!弦患竟ńo的白藥粉真神!我生了兩個大胖兒子,是雙胞胎!’”
她的另一項特殊才能也在考古中發(fā)揮作用。阿加莎喜歡玩填字和拼圖游戲,《泰晤士報》上的縱橫字謎游戲是她最唾手可得的消遣,她把這種思維模式跟推理聯系起來,波洛常說,偵破就像拼圖,要把許多看似不相干的細節(jié)的碎片放進合適的位置,最后得到真相。在美索不達米亞,她是考古隊里的拼接能手,很多出土文物的殘片在她的手中被修補粘合,重現原貌。
考古是艱難的探險,人和機器不斷出錯,老鼠、蜘蛛、跳蚤和熱帶腹瀉層出不窮。初到阿穆達的那個晚上,阿加莎崩潰了,“剛一熄燈,數以十計,其實我敢說是數以百計的耗子吱吱尖叫著,歡快地越過床鋪爬上你的臉,擰住你的頭發(fā)。我打開手電筒,墻上布滿了奇怪的、白色的、蟑螂一樣的爬行動物!一只耗子坐在我的床腳,正專心侍弄著它的胡子!”
在歇斯底里的發(fā)作之后,她冷靜了下來。仿佛是為了調侃馬克斯,在后來的《古墓之謎》里,她描寫了一個嬌柔而神經質的考古隊長之妻,她在巴格達被人用殘忍的手法謀殺了,而兇手正是她的丈夫!
阿加莎的體重疑云
對阿加莎的發(fā)掘時有突破。某日,我發(fā)短信給另一個偵破小說的同好,“我欣慰地發(fā)現,阿加莎•克里斯蒂是一個胖子!”
這不是推理,有圖為證。人文社出版的兩個版本的阿加莎作品集里都收入了作者小像,一張是雍容智慧的老婦臉部特寫,另一個版本則收錄了她年輕時候的半身像,修長身材,鐘型小帽,表情羞澀文雅。無論怎么說,編者貫徹了“為尊者諱”的方針,在這兩張照片上的阿加莎都是美女。
但另一些難得一見的資料照片卻暴露出她的缺點:在一張與丈夫合影的照片上,阿加莎穿著狐皮領的大衣,腿粗得仿佛大象,整個身形比她丈夫寬了整整一圈。
“不,夫人,我們沒有特大號的!报D―負責沙灘夏裝的營業(yè)員明顯缺乏同情心,阿加莎這樣描寫她隨丈夫去敘利亞考古前的置裝經歷。――“討厭的的特大號!穿特大號真丟臉!被人一眼就看出穿特大號更丟臉!”
對自己的體重問題,阿加莎并不缺乏自嘲的勇氣:沒有同情心的不單是營業(yè)員,還有她的丈夫馬克斯,他去考古的行李箱鼓鼓囊囊塞滿了書,蓋子根本都合不上,他要求阿加莎坐在箱子上,“如果連你都不能讓箱子合上,那就沒人能辦到啦!”馬克斯毫不留情地說。
現代女性可以在阿加莎身上找到與自己相似的親切之處:她熱衷于買衣料和鞋子,尤其是鞋子。在去往中東的途中,她攜帶了多到匪夷所思的鞋子,令海關人員側目。
每個人都有罪
阿加莎的價值觀與個人好惡,在她的作品里都可以找到影子,她鐘愛建筑之美,喜歡英國鄉(xiāng)村生活,胃口很好,講究美食,尤其是甜點;旅行是她生活中的重要組成部分;她不懂得品酒,曾試著抽煙但后來放棄了;更重要的是,她相信人性本惡,從來不憚把人往最壞處想,而且她有著強烈的、來自基督教的“終極審判”思想,這一價值觀貫穿了她的作品。
她那部著名的《無人生還》就體現了這種“每個人都有罪”的理念,法官對所有潛在罪犯進行審判,這些人都曾犯下罪行,但卻無法被世間法律定罪。小說后來被改編成話劇,中國也引進了話劇版權,在上海話劇藝術中心,演到其中一幕是內心有罪的謀殺者因為恐懼而上吊,這時,在觀眾席的上方也突然掉下許多繩索圈,垂到觀眾的頭上。人群中發(fā)出一陣駭人的尖叫!也許,許多人因此想起了自己曾經做過的有愧于心的事情――每個人都有罪。
在阿加莎的不少小說里,所有的嫌疑人幾乎都有著等量的作案動機,換言之,在她典型的“密室”格局中,她先是平均分配著對涉案的五到六人的嫌疑,并用巧妙的暗示把讀者引得團團轉,而最后,她幾乎是任意擇出一人作為兇手。這種手法的劣勢在于,當結局浮現時,有時會顯得牽強,但好處卻更加明顯:作家可以隨意改動兇手!阿加莎常常自己動手,根據小說創(chuàng)作舞臺劇本,比如《死亡約會》,為了讓那些已經看過小說知道結局的讀者在劇場里再次倒抽一口涼氣,她干脆選另一個人當兇手。
在我捧讀阿加莎的那些年頭里,我常常體會到這種隨機選擇兇手的好處,最初讀到的版本是臺灣遠流版(三毛是編者),等到內地出了人文版,除了那些太過著名的謀殺,其余的故事你已經徹底忘記了兇手到底是誰,于是就可以再讀一遍,再次與作家展開斗智的旅程。
波洛的訃聞
人們通常認為阿加莎筆下的奧利弗太太就是她自己的寫照,愛躺在浴缸里吃著蘋果構思兇殺故事的阿加莎用奧利弗太太自嘲。奧利弗太太也是一位高產的偵破小說家,是波洛的朋友,常跟他一起被卷入命案,她的頭發(fā)和帽子總是亂七八糟,思維毫無邏輯,愛吃蘋果,雖然標榜“女性的直覺”,卻徒有想象,在真實的兇殺案面前從來猜不對兇手。
其實在更多的人物背后,都有阿加莎本人在詭譎地對讀者露齒而笑,蛛絲馬跡隨處可尋。《尼羅河上的慘案》里有位帶著獨女的奧特伯恩夫人專寫露骨而拙劣的色情小說,毫不羞恥地鼓吹女性情欲,她向波洛力薦自己的新書《白雪黃沙》,“白雪覆蓋在黃沙上,被點燃的情欲融化!睕]人知道這位奧特伯恩夫人其實也是阿加莎自嘲,她少女時代的首個長篇習作就叫《白雪覆蓋的荒漠》,她還偷偷地以瑪麗•韋斯特馬考特的筆名出版了數本言情小說――這項始于1930年的“秘密行動”,直到1949年才被后知后覺的媒體揭曉。
雖然獲頒美國偵探作家協會的大師獎,成為偵察俱樂部終身會長,并獲得大英帝國女爵士勛章。但阿加莎從不以專業(yè)作家自居,她認為自己不過是個家庭婦女。
她已預先為劇中人安排好結局。二戰(zhàn)中,馬克斯作為中東專家被派往北非,阿加莎再次參與醫(yī)院的志愿工作,波洛的最后一案《幕后兇手》(又譯《帷幕》)和馬普爾小姐的最后一案《神秘的別墅》就是在炮火聲中寫就。這兩個她創(chuàng)造出來的人物陪伴了她一輩子,就像她的朋友和親人,戰(zhàn)爭當頭,朝不慮夕,她必須先幫他們料理好后事方能安心。
兩案完稿后即被封存,直到30多年后才公布于世。阿加莎擔心自己可能隨時死于德軍的空襲,為保險起見,她還將手稿的副本保存在保險箱里。
1975年,《幕后兇手》出版,波洛以謀殺結束了自己的一生,包括《紐約時報》在內的許多西方報刊爭相刊登波洛的訃告,甚至有人撰寫了波洛的年譜。虛構人物享受到真實而不朽的生命,這是繼夏洛克•福爾摩斯之后的另一個范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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