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年1月23日《京華時報》報道清華大學舉辦首屆文史類優(yōu)秀中學生冬令營活動。全國共有100名中學生參與選拔。通過選拔被“鎖定”的學生，高考時只要第一志愿報考清華，可以享受清華錄取分數(shù)線下10分的照顧。據(jù)報道，2003年清華大學文史類專業(yè)將擴招50名，招生范圍也由往年的6省市擴大到2省市。看了這條消息，我腦海里涌現(xiàn)一個問題：網(wǎng)羅來好苗子不難，關鍵是怎么培養(yǎng)這些好苗子？

　　正好是10天前，1月13日的晚上，我收看清華電視臺的一個訪談節(jié)目。兩位接受采訪的佳賓是副校長胡東成和文科處處長柴曙山。清華文科意識形態(tài)分寸拿捏得好，這已經(jīng)是文化教育界盡人皆知的事。因而節(jié)目最后，主持人問道：清華一向是以物為研究對象的，而今發(fā)展文科，以人和社會為研究對象，這就難免與意識形態(tài)打交道，請問這方面我們清華有什么經(jīng)驗？柴處長囁嚅幾句，沒說出什么，便靈機一動說：“這個問題還是請胡校長回答吧�！�

　　胡校長的回答大約有七八分鐘，最核心的有兩句。一句是當一個問題弄不清究竟是學術問題還是政治問題的時候，以學術問題論處。

　　這個政策分寸看起來很寬大，分析起來問題比寬大還要大。學術問題和政治問題沒有清單，學術問題和政治問題本來就是一體的，天底下所有政治問題都是學術問題，沒有一個政治問題不可以用學術加以說情，一些學術問題之所以被人為地劃定為政治問題，誰也不能碰，誰也不能說，也就是說不許你用學術加以說清，沒有別的原因，只有一個原因——愚昧！只有一個目的——愚民！像“君權神授”，像“兩個凡是”，像各種先驗的合理性和正統(tǒng)性，都曾經(jīng)是莫予毒也的政治問題，而今回頭看去，全是愚昧，全是愚民。既然存在著弄不清究竟是學術問題還是政治問題的情況，那么在胡校長的邏輯里顯然存在著另一部分可以弄得清清楚楚是政治問題的問題。既然是政治問題，清華文科學術就不得去觸去碰。那么試問胡校長：您能開出一張清華文科不得去碰的政治問題的清單嗎？您能夠區(qū)分得清清楚楚的那些碰不得、說不得的政治問題，它究竟是“君權神授”之類，還是“兩個凡是”之類呢？

　　胡校長的另一句話是：清華文科課堂上必須講正確的東西。

　　那么什么是“正確的東西”？什么又是錯誤的東西？這個界限誰來劃，這個性質(zhì)誰來定呢？恐怕比什么是學術問題、什么是政治問題更難以說清。不過盡管不容易說清，胡校長這項政策看來執(zhí)行得還是很成功的。一個例子就是據(jù)說秦暉先生就因為在課堂上講不正確的東西，被勒令停止授課。眇一目的秦暉先生是公認的醇儒，無一字不出自愛國公心，他能懷著怎樣惡毒的目的在堂堂清華課堂上兜售謬誤呢？

　　另一個例子發(fā)生在不久以前。埃德加·斯諾曾在燕京大學教新聞，一半骨灰埋葬在了北京大學未名湖畔。清華大學新聞與傳播學院李彬老師給學生上新聞史課，講到斯諾，就把學生帶到未名湖畔。這種做法想必是在貫徹執(zhí)行該院副院長李希光老師的大篷車課堂理論。米不夠，水來湊，把課上成注水肉。我根本反對這種浪費學生時間和精力的做法。50分鐘一堂課，花在路上的時間算誰的？算課內(nèi)還是算課外？新聞無學，放學生多讀其他學科的書籍就是了；
課堂沉悶，課堂本來就不是歌舞場；
把上課等同于藝人逗樂觀眾，這是課堂學生本位主義走火入魔；
老師玩花活兒欲與卓別林、周潤發(fā)試比高，那是胡亂攀比�！霸谖宜篮螅�哪怕洪水滔天也與我無關”；
只要把學生哄樂，學沒學到東西與我無關，這叫世故奸滑不負責任。上大學就是來讀書的，讀書就得在課堂里或在圖書館里，吉普賽人的大篷車里只出玩雜耍的，出不了有根基的。這是我的邏輯。

　　北京大學新聞與傳播學院陳昌鳳老師電話告訴我（李斌我們?nèi)�人都是人大讀博士時的同學）：“李彬帶學生來斯諾墓‘朝圣’，我們可以與清華的學生見見面�！币埠谩Ｎ遗c李彬取得電話聯(lián)系，定于是日下午3點斯諾墓見。想不到李彬最后卻說：“到時候你不要亂放炮啊�！边@句話差一點兒沒把我噎暈。我成什么人了？我成了孫大炮了！我成了二百五、缺心眼了。按李彬這話的邏輯，我是個一貫亂放炮的人。我自忖，我亂放過什么炮？不就是在媒體上發(fā)表過一些言論文字嗎？自問這些文字字字可對天地神明，句句出心溫柔良善，怎么在李彬眼里就成了亂放炮之舉？如果說我的那些文字是亂放炮，我不知道清華新聞的老師意欲對清華新聞的學生施行怎樣的無菌栽培、無土種植。假如當年斯諾不亂放炮，被國民黨妖魔化的延安山洞里朱毛們何時能走到世人跟前？作張作勢地帶學生來憑吊斯諾，你憑吊他什么？

　　我不愿見這么衛(wèi)生的清華老師，我不忍驚動玻璃罩里這些無菌的清華花朵。這場斯諾墓前的見面我最終是懷著古人“與山巨源絕交”和“管寧割席”一般的義氣沒有去踐約，可是我心里深深打上一個問號：那么清華新聞課堂上的老師們究竟是怎樣做到不亂放炮的呢？

　　看了胡校長的訪談，問號拉直了。未名湖畔露天的斯諾墓地雖然已經(jīng)出了清華課堂的地界，可是作為清華教員，帶來的是一群清華學子，李彬應該原原本本貫徹執(zhí)行胡校長的辦文科精神，無論是不是在清華課堂上，只要是進入清華學生耳朵眼里的東西，都有義務自覺安裝殺毒濾羅，以確保其正確無誤。在我們這個環(huán)境污染大國，清華文科以給我們這個社會奉獻綠色無污染的畢業(yè)生產(chǎn)品為崇高使命，真正是阿彌陀佛，善哉善哉。但愿清華文科能網(wǎng)羅到最好的苗子，并努力把他們培養(yǎng)成最衛(wèi)生、最潔凈、零污染、最可口，只供“海”里消費的高級綠色食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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