綜觀中國社會當前存在的種種政治、經(jīng)濟、社會問題，封建舊思想的魔影仍 依稀可見。在中華民族一步步走向富強的道路上，更應完成心理準備工程，解除 百年積弱在中國人文精神上所形成的陰影。

　　如果說，一九四九年十月一日中華人民共和國的成立標志著中華民族的獨立， 那么，二十年的改革開放，則意味著這個民族在一步一步走向富強。

　　在中國走向更為強大的未來之路上，找出在其中起負面作用的傳統(tǒng)心理背景， 破除百余年積弱在中國人文精神方面積淀而成的陰影，這一心理準備工程，實是 強大中國之必需。

　　一、悲情民族主義情結：百年功過從頭說

　　可以肯定，在每一個中國人的心靈深處，民族主義情結都仿佛是一面旗幟， 它居高臨下，以歷史的名義指導著當今中國人的言行舉止。無數(shù)次的事實都證明 ：在中國的各項國家事務中，一旦牽扯上民族主義問題，一切都必須為之讓路。

　　中國人的民族主義何以如此濃厚，它怎樣在中國人心理層面發(fā)生作用，又該 怎樣評價這種作用？對這些問題的明確解答，將可以使我們更冷靜地認識民族主 義情結在今日或未來中國應起的作用。否則，若一味盲從于它，則可能會導致中 國在走向更為強大的道路上更多一些曲折。

　　實際上，中國的民族主義情結之所以來得如此強烈，完全是因了近代史上帝 國主義強烈的瘋狂侵略和壓榨而起。歷史上，古代中國人的民族主義思潮并不突 出。自古形成的天朝觀念，自給自足的農(nóng)業(yè)經(jīng)濟，一脈相承的繁盛文化，使得古 代中國人在心態(tài)上有一份驕傲，一份超然。當有異域文明冒犯中華文明時，文明 的優(yōu)越地位使中國人有能力對之加以同化和改造。因此，民族主義情結之于古代 中國相當陌生而遙遠。

　　但是，在一八四０年以后，情況發(fā)生了劇變，骯臟的鴉片戰(zhàn)爭揭開了中華民 族恥辱的一頁，此后的百余年間，侵略者對中國肆無忌憚地踐踏和蹂躪，使這個 民族遭受著來自異域民族極為不堪欺壓和劫掠，以此為背景，救亡圖存的民族主 義情結在中國應運而生，并因此而帶有濃厚的悲情成分。

　　縱觀中國的近現(xiàn)代史，悲情民族主義情結實是一條主線，貫穿于義和團式的 農(nóng)民起義、康梁發(fā)起的戊戌變法、孫中山領導的辛亥革命及五四運動、新民主主 義革命等幾乎所有重大歷史事件中。而且，它也同時成為思想界文化精英們著書 立說的基本出發(fā)點。

　　應該承認，悲情民族主義情結在中華民族擺脫帝國主義奴役，爭取民族獨立 的歷史進程中確曾起到了無與倫比的重大作用，在中國文化史、思想史上都留下 了濃抹重彩的一筆！

　　歷史是不可遺忘的，但未來卻絕非歷史的簡單再現(xiàn)：對于今日中國而言，血 淚鑄就的民族主義情結無疑應當繼承發(fā)揚，但也終須有些改變。

　　這是因為，今日乃至未來的中國民族主義主旨，已絕非傳統(tǒng)的救亡圖存，更 重要的是獲得民族獨立之后的發(fā)展。如果仍以舊的被欺凌被壓迫的心理來對待目 前問題，無疑會導致自己在面對西方時無端產(chǎn)生排斥乃至敵視的心態(tài)，這實不大 利于中國的建設。

　　尤其應警惕的是，在發(fā)生國際糾紛、民族沖突時，中國民眾的悲情民族主義 情結更是一觸即發(fā)，愈是在這種時刻，政府愈必須保持足夠的冷靜，萬不能為之 所左右。一旦形成極端民主主義，「民意霸權」一出現(xiàn)，將左右國家的政經(jīng)決策， 甚至就有可能從根本上損害國家利益。

　　事實上，只要看一下當今世界，就不難發(fā)現(xiàn)，一些最旗幟鮮明地堅持舊民族 主義情結的國家和政府，往往也就在發(fā)展的道路上步履緩慢。

　　從這個意義上說，由苦難催生的悲情民族主義情結，由于其自身的時代局限， 雖是一劑救亡之良藥，但在強國之功效上，卻頗值得深思。

　　可以肯定，在中國走向更加強盛的過程中，類似于如何建立一種能夠合理配 置資源同時又具有自我發(fā)展能力的經(jīng)濟體制，如何建立一種以法制精神與法律體 系為基本框架的社會生活的運行機制，如何建立一種能夠有效溝通國家與民眾、 政府與個人的關系并能夠具有較高效率的，體現(xiàn)憲政精神的政治和政府體制等等 具有挑戰(zhàn)性的問題，都將是艱巨而亟需解決的。

　　這一切都要求中國人必須打破悲情民族主義情結的樊籠，以一種更為從容的、 大度的心態(tài)從異域文明中借鑒。中國人應該發(fā)展出新的民族主義。

　　勿庸置疑，新民族主義的立足點應是未來進一步的發(fā)展強大，它應剔除舊的 不合時宜，增添更多的民族自信和自豪的合理內(nèi)核，從而能夠推動和促進中國的 強大。

　　二、傳統(tǒng)道德理想主義情結：千秋一覺家國夢 　　

　　在中國的人文精神中，有一個根深蒂固的核心內(nèi)容也必須加以思考，即道德 理想主義情結。

　　對于中國人道德理想主義的認識，本世紀出的新儒家們已有精彩分析并加以 肯定，近年隨著大陸學界對新儒家的推崇，這一情結也有以「德治」之名被弘揚 之勢。

　　然而，一個根本性的問題卻是：在今天，一個民族能否僅以道德立國？答案 是否定的。

　　其一，從外交層面來看，中國古有：「已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德訓誡， 為彰顯泱泱大國的君子之風，歷史上中國的外交向以道義為先，因此而吃虧上當 的例子不勝枚舉。

　　就目前狀況而言，中美之間沖突迭起，問題多多。中國人更應意識到，在一 切均以利益和實利決定的美國人那里，非但沒有[ 鐵肩擔道義] 的道德教誨，也 絕無[ 知恩圖報] ，[ 投桃報李] 的思想準則。

　　不獨美國如此，近鄰俄羅斯亦然�？扑魑謶�(zhàn)事中，俄羅斯前倨后恭，首鼠 兩端，終不肯發(fā)一兵一卒救助危難中的斯拉夫兄弟，個中因由，實值得國人玩味，這種種現(xiàn)實提醒中國人，在弱肉強食的世界局勢中，道義的力量業(yè)已微乎其 微。除了實實在在的國家利益，這個世界上實在并無君子亦無小人。仁義換不來 良知；
投之以桃，換不來報之以李。因此，從外交層面上，道德立國的理想主義 實已破產(chǎn)。

　　其二，從內(nèi)政建設上看。傳統(tǒng)上，中國人家與國是不能截然分割的，它的好 處是能夠喚起民眾對政府的熱愛與尊重，但也同時使政府承擔了家庭義務，被政 府越權實施，比如帶有行政色彩的各類文體協(xié)會等組織。

　　這樣做的危害在于，一方面政府涉足精神生活，易落入以越位侵權之名實。

美國對中國政府侵害人權的攻擊就源于此處；
另一方面導致政府內(nèi)部存在諸多務 虛部門，從政府財政分去一杯羹，縮水了政府在國防，教育等方向的投入。

　　目前，中國政治體制改革要深入進行，要盡快實現(xiàn)[ 小政府，大社會] 的改 革目標，就必須重新正視道德理想主義情結在國家建設中的地位。歷史告訴我們， 任何對道德理想主義的過度推崇，都極易轉化為對圣王明君的期待和迷信，從而 導致對法制建設的忽視。中國數(shù)千年的歷史，一直是人治而非法治，這一情結實 難逃其咎。

　　有學者指出，在中國的國家建設中，道德理想主義并非毫無用武之地，只不 過它應該定位于社會，而不是定位于國家；
應該定位于政治批判，而不是政治設 計；
應該定位于政治監(jiān)督，而不是政治操作。此結論確是值得參考。

　　因此對于道德理想主義情結的批評，我們并不是要完全否定它，一個社會不 可能沒有道德的滋養(yǎng)，道德缺失的社會是可悲的。我們反對的，是歷史中國所宣 揚的道德立國之傳統(tǒng)。

　　從這個意義上，可以這樣預見，中國人走出道德理想主義夢鄉(xiāng)之日，一定是 中國真正走向強大之時。

　　三、民族劣根性：并非過時的話題

　　就現(xiàn)狀而言，說中國正處于后文革時代實恰如其分。十年文革像民族發(fā)展史 的一場噩夢，其在各個方面對中國造成的破壞值得重新思考。目前，國人把文革 定性為一場浩劫，雖已結束二十余年，但其帶來的后果正逐步顯現(xiàn)出來。

　　有學者指出，就發(fā)生機制而言，文革在中國的出現(xiàn)決非偶然，它的實質是對 封建思想在歷經(jīng)數(shù)十年傾覆之后的一次大回潮，它以反封建為名，骨子里全然是 封建意識之髓，它撕下了封建思想溫柔的說教面紗，露出了其血腥本質，至今仍 令人不寒而栗。

　　改革開放二十年，到目前為止基本上可以認為還未遇到對舊思想理念的侵襲 和阻礙，這是因為改革開放給國人帶來的福祉，暫時抑制了舊思想在國人頭腦中 的作用，但這并不能說明它們已并不存在，當改革開放遇到困難，這些舊思想所 發(fā)酵而成的陰暗心理將成為一種破壞力量，其反噬之力不容忽視。

　　實際上，從文革時代最鮮明的特征是，在思想上，舊的理想信念被粉碎，而 新的理想，觀念還未來得及完全建立，部分國人從原先的政治高于一切的極端一 下子轉向了經(jīng)濟高于一切的極端，從而造成了思想意識上的撕裂和真空；
在文化 上，文革對教育的全面破壞，造就成了一代文化素質較低的國民，使他們較難適 應從文化生活極端貧乏到相對繁榮的急劇轉變，從而喪失了面對多元化時的選擇 力和判斷力；
在心理上，轉型期社會保障制度的不健全，會使社會弱者產(chǎn)生一種 被冷落感，對自己未來的畏懼心理極易勾起對舊時代平均主義的懷舊情緒。

　　所有這一切，說是對封建小農(nóng)意識殘存也好，說是文革后遺癥也行，這種人 格的扭曲，在社會行為中的表現(xiàn)可謂林林總總，使社會公眾在心理層面普遍存在 一種浮躁狀態(tài)。

　　具體而言，這中浮躁首先表現(xiàn)為某些政府官員的好大喜功。至今屢見于各報 刊的[ 豆腐渣] 工程是最好的注腳，其中甚至包括了名噪一時的北京一個大項目， 這不能不讓人感到憂心。

　　其次，它表現(xiàn)為眾多商人的騷狂和故弄玄虛。企業(yè)的領導人常常不愿或不敢 承認自身在技術水平、管理手段和營銷方法上的不足，不去踏踏實實地學習借鑒 國外的先進經(jīng)驗，反而習慣通過不計成本地包裝和炒作來制造某些名牌產(chǎn)品和名 牌企業(yè)，這種做法最后的結果往往只能是[ 竹籃打水一場空] ，比如九七年中央 電視臺黃金時段廣告招標的標王秦池酒，九八年的標王愛多ＶＣＤ，轉眼之間邊 落得個[ 落花流水春去也] 。如今二者經(jīng)營狀況之艱難實足以警醒眾多企業(yè)家了。

而曾經(jīng)一度號稱[ 大陸首富] 的牟其中，最終牛皮吹破，官司上身，則更具警示 意義。

　　第三，它表現(xiàn)為社會民眾普遍意識上的心理失衡。作家馮驥才曾經(jīng)做過這樣 的一個問題假設：當你面對富人所有的富裕生活時，曾能否產(chǎn)生嫉妒心理？美國 人的反映是，這個假設根本不存在，富人之所以生活優(yōu)裕，那時他們抓住了好機 會，如果我也有好機會，我會比他們更好；
日本人的回答是：不嫉妒，我會主動 向比我強的人學習，然后努力超過他。

　　但中國人就不一樣，中國人會說，何止嫉妒，我恨不得把那些家伙給宰了。

　　作家的這個假設雖然有些極端，但也確能體現(xiàn)出某些民眾的失衡心態(tài)。該說， 通過近幾年的改革開放之洗禮，人們的心態(tài)已普遍變的平和多了，但并未徹底改過。

　　綜觀中國社會當前存在的種種政治，經(jīng)濟，社會問題，封建舊思想的魔影仍 依稀可見。這些舊思想之根深蒂固，實非二十年改革開放之力所能滌除掃清。因此，在中國的富強之路上，各級領導者當作好迎接霜風雪劍的心理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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