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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黃玉順:生活與愛——生活儒學簡論

        發(fā)布時間:2020-05-28 來源: 散文精選 點擊:

          

          [摘 要] 儒家思想的核心是“仁”即“愛”的觀念。愛是生活的情感顯現(xiàn),而生活是存在、而不是存在者。因此,在儒家的觀念中,是生活與愛生成了一切存在者,生成了人與物、主體與對象。

          [關(guān)鍵詞] 儒學 生活 愛 現(xiàn)象學 生活儒學

          

          很高興向大家介紹一下我的“生活儒學”。跟你們在一起,我覺得自己都年輕了。(眾笑)

          這些年來,我所思考的生活儒學,是一個“宏大敘事”,涉及許多問題,我自己至今也還沒有完全思考透徹,所以,今天只能給大家介紹一些最核心的觀念。

          我常常說:“最遠的就是最近的!边@是什么意思呢?大家知道,雅斯貝爾斯在《歷史的起源與目標》中提出了關(guān)于人類文明歷史的“軸心時期”的概念,Axial Period的概念。[i] 在這里,目標就是起源,起源就是目標。儒家思想就是在中國的軸心時期產(chǎn)生的觀念,那是很“遠”的事情了----中國的軸心時期,是在諸子百家爭鳴的時代;
        但它同時也是最“近”的觀念,因為它其實就是我們當下的、最切近的觀念,它是與二十世紀最前沿的思想相通的。

          你們聽起來可能覺得有些玄乎吧?我接下來的講座,在純粹的學理上,你們可能不會十分明白,因為它涉及到二十世紀的一些最前沿的思想觀念。說實話,我自己帶的研究生,聽了我?guī)啄甑恼n,也不一定弄得很明白。但從另一方面說,我所講的“生活儒學”,你們一定會有體會,因為它其實很簡單,極其簡單。就拿“生活”來說吧,誰沒有在生活。磕憧偸窃谏,向來在生活,并且向來總是去生活。另外,我想講的儒家的一個核心觀念,也是很簡單的,不懂哲學的人都懂,(眾笑)那就是“愛”。誰不會愛。磕阋幌蚓驮趷壑,并且還會愛下去的。

          我將從西方哲學講到中國哲學,從中國哲學的道家老子的思想講到儒家的思想,然后將儒家思想、尤其是愛的觀念在“生活儒學”的視域中稍做展開。我相信你們一定會有所感悟的。

          

          一

          

          我們就從眼前的這個麥克風講起吧。我問一個問題,請你們來回答:這個麥克風是客觀實在的嗎?是?哦,當然是?墒牵銈儜{什么認為它是客觀實在的呢?啊,我聽見有同學說了:“我看見它了!睕]錯,這是一種典型的、而且似乎是很有說服力的回答:我看見它了,它就在那里,當然就是客觀實在的。但是,這樣的回答是經(jīng)不起推敲的。

          我們先來看看,所謂“客觀實在”究竟是什么意思?按照你們從中學就開始學習的哲學知識,我們來給“客觀實在”下一個準確的定義,那就是:“不以人的意識為轉(zhuǎn)移的”。但是,你所說的“看見”,本身就是一種意識現(xiàn)象,而且是一種低級的意識現(xiàn)象,就是作為感覺的視覺。這就是說,當你說你“看見它了”的時候,它已然在你的意識之中。你怎么能說它是在你的意識之外、不以你的意識為轉(zhuǎn)移的呢?你憑什么說它是客觀實在的呢?

          這個麥克風的客觀實在性,你是無法“證明”的。我們知道,證明分為兩種方式:一是邏輯的證明,也就是演繹證明;
        一是經(jīng)驗的證實,比如你們剛才所說的“看見了”。今天的科學,全部都建立在這兩種證明的基礎(chǔ)之上。但我告訴大家:這兩種證明都是成問題的。邏輯的證明需要前提,你會因此陷入“無窮倒溯”,沒完沒了。而經(jīng)驗的證實,就是從培根以來的英國經(jīng)驗主義的進路,也就象你們剛才的回答一樣,就是付諸于感知,這也是靠不住的。古希臘哲學家赫拉克利特有一句名言:感覺是最壞的見證。[ii] 什么樣的人,感覺最靈敏?瘋子。(眾笑)我們平常人,或多或少都是瘋子,也就是說,我們總是不斷地被感覺欺騙。心理學有一個分支,就是專門研究感覺的欺騙性的,叫做“錯覺心理學”。所以,從學理上講,我們借用佛教的一種說法,叫做:意識之外的東西,“不可思議”。因為:當你思之議之的時候,它已然在你的意識之中了。

          所以,我要告訴大家:我有充分的把握斷定,你們不能回答這個問題----這個麥克風是客觀實在的嗎?不僅你們不能回答這個問題,我也不能回答;
        不僅我不能回答這樣的問題,幾百年來,那些最聰明的腦瓜子----哲學家,也都不能回答這樣的問題。它成為近代以來西方哲學推進的一種動力,我們給它一個準確的名稱,叫做“認識論困境”。所以,在座諸君不能回答這樣的問題,完全沒有什么關(guān)系,這并不表明你們不聰明。(眾笑)

          對于“認識論困境”問題,我現(xiàn)在可以用兩句話來準確地表述。一是:內(nèi)在意識如何可能確證外在實在?這是從存在論角度來說的。另外一句就是:內(nèi)在意識如何可能通達外在實在?這是從認識論角度來說的,意思是說:即便我們相信外在實在,那么,內(nèi)在意識又如何可能“切中”它?這個“切中”是胡塞爾的術(shù)語,我們可以換一種說法:如何可能通達它?打個比方,你設(shè)想:人如何可能走出自己的皮膚?這是一個比喻,皮膚比喻我們的意識的邊界。

          可能有同學會問:“你這樣說,不就是主觀唯心主義啦?那客觀實在就是不可靠的了?”

          非也。對于客觀實在,我們是不得不相信的。怎么能不相信呢?舉例來說,你們剛才來聽講座之前,去食堂吃飯,一邊走,一邊心里犯嘀咕:“這個食堂是客觀實在的嗎?我怎么能證明它的客觀實在性呢?”(眾笑)完了,你只好餓死了!由此可見,對客觀實在的信念是我們生存的前提。所以,我強調(diào)的只是:我們沒有辦法“證明”它;
        但我們必須相信它。

          注意,我用的是“相信”這個詞?陀^實在是不能懷疑的,你必須相信它,這叫做“信念”:belief。宗教也是一種belief;
        或者叫做“信仰”,意思都是一樣的。上帝是客觀實在的嗎?不可證明,也不可證實。西方中世紀幾百年來的聰明人----那些神學家,也花了大力氣,試圖證明上帝的存在,但都不成功。但是,對于在基督教文化中生存的人來說,他們相信上帝;
        沒有對于上帝的信仰,他們不能生存。至于我們生活于其中的這個世界的客觀實在性,我們也是不可證明、但又必須相信的。

          問題在于:我們關(guān)于客觀實在的這種信念,它是從哪里來的呢?它是如何可能的呢?這是二十世紀的思想試圖解決的一個真正的問題。二十世紀的思想轉(zhuǎn)換了問題,更確切地說,轉(zhuǎn)換了發(fā)問的方向:不再是試圖去證明客觀實在,而是試圖去闡明我們關(guān)于客觀實在的信念是如何可能的。

          所以,對“認識論困境”,二十世紀出現(xiàn)了一種解決方式。怎么解決的呢?那就是:你不要試圖去回答這個問題;
        你要把這個問題證明為是一個假問題、偽問題,是一個荒誕的問題。這猶如馬克思所說的:這并不是一個理論的問題,而是一個實踐的問題。[iii] 換句話說,我們可以把“認識論困境”問題消解掉。

          怎么消解呢?具體地講,我們之所以能提出這樣的“認識論困境”問題,是因為我們有著某種先行的觀念,假如沒有這種先行觀念,我們根本就不可能提出這樣的問題來。那么,是什么樣的先行觀念呢?那就是“內(nèi)在意識”/“外在實在”這樣的觀念,一上來就有一個劃界:一個外在,一個內(nèi)在;
        一個意識,一個實在。這就意味著,“認識論困境”問題之所以可能提出,恰恰基于“主-客”二元的觀念架構(gòu)。而二十世紀的思想,就是要解構(gòu)這樣的“主-客”架構(gòu)。

          那么,主體是什么?客體是什么?大家先記住一個詞,下面我可能會多次提到這個詞,就是:存在者。主體和客體,都是某種存在者。在西方哲學的話語中,存在者是什么呢?就是實體,substance;
        在中國的文化傳統(tǒng)中,古人稱之為“物”,我們今天的口語叫做“東西”。這幾個概念是對應的、相當?shù)。我們所面對的這個世界,除了物,除了存在者,除了這些東西,還有什么呢?沒有了。除了東西,還是東西。經(jīng)驗的世界,就是所有存在者的集合體,古人叫做“萬物”。在這里,物是物,人也是物。比如,我們今天說一個人很壞,就說他“不是個東西”。其實他還是個東西,只不過不是個好東西,是個壞東西。(眾笑)人和物都是存在者,都是實體。任何實體,它要么是object、對象、客體,要么就是subject、主體。

          大家記住這一點:一切認知,一切知識,一切科學,一切真理問題,之所以可以成立,首先是基于這樣的“主-客”架構(gòu)的。而二十世紀的思想,就是要把這樣的架構(gòu)給解構(gòu)掉。這樣一來,“認識論困境”問題也就可以被消解掉。

          怎么解構(gòu)掉呢?很簡單。我再問大家一個問題:一個存在者之所以成其為一個存在者,那是為什么?嗯?我告訴大家:因為它存在著。(眾笑)呵呵!“不笑不足以為道”嘛![iv] 存在者之所以成其為存在者,首先是因為它存在著。換句話說,是存在給出了存在者,或者說,存在者是由存在給出的。這太簡單了!真理總是這么簡單。那么,存在是什么?存在不是存在者。那么,存在究竟是什么?存在不是什么。因為:當你采取“存在是什么”這樣的問法時,你已經(jīng)預先把它當作一個存在者了。但它不是存在者,而是存在本身。

          所以,二十世紀的一個前沿觀念,那是海德格爾的“發(fā)明”,也可以說是他的發(fā)現(xiàn),叫做“存在論區(qū)別”,意思是說:存在與存在者是有區(qū)別的,存在不是存在者。這是其一。其二,任何存在者都是由存在本身所給出的、所生成的。然而存在本身是什么?存在不是什么。存在不是東西,在這個意義上,存在是無,nothing,無物存在。但這個無,恰恰又是一切的一切的大本大源。這是海德格爾的思想,我這會兒沒有功夫?qū)λM行批判分析,其實,他的思想在很多環(huán)節(jié)上是并不透徹的。[v] 不過,我承認他所提出的這種“存在論區(qū)別”的基本思想。這是二十世紀的一個基本的思想視域。

          

          二

          

          我現(xiàn)在所講的這個觀念----存在論區(qū)別,在中國是“古已有之”的。海德格爾是公認的二十世紀最深邃的思想者,但海德格爾本人最崇拜的卻是一個中國人,他的名字叫“老子”。海德格爾認為,老子所說的“道”,就是他自己所說的“weg”,就是“路”。路是什么呢?路不是什么、即不是任何一種存在者;
        或者用海德格爾的話說,這條路是通向所有道路的那么一條道路。[vi]

          這是一種很詩性的語言表達。為什么必須用詩性的語言呢?因為我們不論是用形而上學的語言,還是形而下學的、科學的語言,去陳述一個東西的時候,我們的前提總是將它把握為一個存在者,而這就遺忘了存在本身。我們總是去思考存在者,所以造成了我們的一種習慣性的思維方式:我們不能去思存在,不能思無。所以,海德格爾一碰到老子的思想,就佩服得五體投地:太棒了!因為:老子恰恰是在思無。

          老子有一句名言,大家可能是知道的:“天下萬物生于有,有生于無!盵vii] 這里有三個關(guān)鍵詞:“萬物”、“有”、“無”。我們一個一個來解釋。

          什么是萬物?我們面對的整個經(jīng)驗世界,就是由萬物構(gòu)成的;
        用海德格爾的話來說,就是眾多的相對的“存在者”。剛才談到的主體和客體,也是一種相對的存在者。這些是“形而下”的存在者,是“形而下學”研究的存在者領(lǐng)域、對象。

          那么,萬物是從哪里來的呢?我們每個人應該是有這樣的個體經(jīng)驗的:在小的時候,我們會追問,我們追問自己是哪里來的。這是典型的形而上學的問題。小孩子問媽媽:“我是從哪里來的呀?”媽媽回答:“哪里來的?我生的唄!”小孩還會追問:“你是哪里來的?”媽媽回答:“姥姥生的唄!”這樣的追問,就會陷入無窮倒溯,在經(jīng)驗中,我們就會遇到兩種情況:一種情況,母親不耐煩地打斷孩子的發(fā)問。這樣可不好,沒準兒她就扼殺了一個哲學天才。(眾笑)還有一種可能的情況,最后問到一個不可再問的終點,但這個終點還是一個存在者。

          比如在西方,一直追問到上帝,就不能再追問了。不能問“上帝是從哪里來的”,否則就是大逆不道。《圣經(jīng)·舊約全書》第一章《創(chuàng)世記》,講的是上帝創(chuàng)造萬物,創(chuàng)造一切存在者,他用命名來創(chuàng)造一切:上帝說“應該有光”,于是有光了;
        “應該有水”,就有了水。[viii] 但在上帝創(chuàng)造之前,沒有萬物。上帝就是唯一的、絕對的存在者,他就是大全,就是一切。他是一個形而上的存在者。是這個唯一的形而上的存在者,生出了眾多的形而下的存在者,這也就是老子所說的“萬物生于有”。老子所說的“有”,那是絕對的有、純粹的有,也就是絕對的存在者本身。這個絕對的存在者,在宗教上就是至上的神,而在哲學上就是所謂“本體”。本體是什么呢?本體有兩種表達:海德格爾說是“存在者整體”,亞里士多德說是“存在者之為存在者”,也就是說存在者本身。[ix]

          這個絕對的存在者是“一”,那些相對的存在者是“多”,但是它們都還是“有”、而不是“無”。但老子說:“有生于無!焙5赂駹栆仓v“無”,也就是存在本身。存在者是由存在本身所給出的,這就是老子講的“有生于無”。(點擊此處閱讀下一頁)

          

          我現(xiàn)在可以告訴大家了:二十世紀的哲學界有很多課題,但最前沿、最重大的一個問題就是:要說清楚,究竟如何“無中生有”。(眾笑)如果說,有、也就是形而上的存在者可以解釋萬物,解釋形而下的存在者何以可能,那么,無、也就是存在本身可以解釋所有存在者,解釋任何一個存在者何以可能。

          我這是從西方講到了東方,講到了老子。但老子的思想也很玄,簡直“玄之又玄”。[x]《老子》的第一句話就是:“道可道,非常道。”[xi] 這簡直沒法說,簡直沒法表達!所以,我現(xiàn)在從道家說到儒家。

          

          三

          

          儒家的思想博大精深,千頭萬緒,歸根結(jié)蒂就是一個字:愛;蛘哒f:仁。這可以表達為:“仁者愛人!盵xii] 孔子的學生問他:什么叫仁?孔子回答:愛人。[xiii] 仁就是愛。

          那么,愛是什么?當我這樣問的時候,我已經(jīng)犯了錯誤。因為:愛不是“什么”。愛不是個東西。(眾笑)愛怎么會是個東西呢?怎么會是個實體呢?所以,愛不是什么。我的生活儒學的回答是:愛是生活的情感顯現(xiàn);
        而生活不是個東西。

          那么,生活又是什么?生活就是存在。存在又是什么?存在是無。所以,生活是無。大家可能會感到奇怪:“生活怎么會是無呢?生活明明是有啊!”其實,這個道理是很簡單的:假如生活是有,它就是一種存在者、而非存在本身。而事情本身是:不僅人、而且所有的存在者,都是被生活這樣的事情所給出的。這也就是“無中生有”的意思。這就表明:生活不是有,不是存在者。

          曾經(jīng)有人問我:“生活究竟有什么意義。俊蔽一卮穑骸吧畋旧硎菦]有意義的。”生活本來沒有意義。當你認為生活有意義時,你就已經(jīng)在生活之外設(shè)定了一個價值標準,你以此來判定生活的價值;
        這樣一來,你就會問“我為什么生活”或者“我活著是為什么”這樣的傻問題。這就意味著:你在生活之外設(shè)定了一個目標。可是,生活之外還有什么?生活之外沒有東西。生活之外的東西猶如存在之外的東西一樣,不可思議。一切都是由生活本身所給出、所生成的。而生活就是存在本身,是無。

          當然,生活還是有意義的,但這里所說的“生活”已經(jīng)不是作為存在本身的生活,而只是某種存在者的生活,也就是人這樣的主體性存在者的存在。然而人本身是何以可能的?人這種主體性存在者是何以可能的?是生活生成了人、生成了人的生活、生成了生活的意義。所以,生活的意義,只不過是生活本身的本源結(jié)構(gòu)的一個展開環(huán)節(jié):我們向來“在生活”,并且總是“去生活”,所以,生活的意義是我們“去生活”的一種建構(gòu),它同樣歸屬于生活本身。

          而生活本身顯現(xiàn)為情感,我稱之為“生活情感”。在儒家的觀念中,生活本身首先顯現(xiàn)為愛。所以,今天我們來闡釋儒家的“仁”亦即“愛”,就不是“物”,而是“無”。這是第一點。同時,還要把握第二點:一切物都是由愛所給出的。在《中庸》這個文本中,這個觀念就表達為:“不誠無物!盵xiv] 誠,在這里就是指的那種最真誠、最本真的、最純真的的生活情感,也就是愛的情感。所以,“不誠無物”的意思,簡單來說就是:如果沒有愛,就沒有任何東西可以產(chǎn)生。這就是儒家的一個最根本的思想:仁愛的思想。

          當然,我這樣講,可能仍然讓大家覺得玄乎。好吧,現(xiàn)在我“不講道理”了。ū娦Γ┪襾砼e些例子,讓大家體會。其實,即使不懂哲學的人,也很能領(lǐng)會這些道理。

          比如,父母對子女的愛,子女對父母的愛、也就是“孝”,都是天然的情感,原本沒有任何道德的因素。我們?nèi)グ阉O(shè)立為道德標準,恰恰是對我們的本源的生活情感的一種遮蔽,盡管對于道德建構(gòu)來說,這種遮蔽也是必要的。本來,生活感情嘛,包括“父慈子孝”啊、母愛啊、兄弟之情啊、愛情啊,等等,都是你們非常熟悉的,是你們身處其中、“百姓日用而不知”[xv] 的事情。這些情感本身不是什么東西,不是物,不是存在者。用現(xiàn)象學的話來講,這些都是生活情感的各種各樣的顯現(xiàn)樣式;
        而愛本身,作為現(xiàn)象,同時就是本質(zhì),背后沒有任何東西。但是,傳統(tǒng)形而上學喜歡用這樣的表達:“透過現(xiàn)象看本質(zhì)!边@也沒錯,但只是認識論層級上的觀念,而不是本源性的觀念。現(xiàn)象學的觀點就是要指出:現(xiàn)象背后沒有東西,現(xiàn)象就是本質(zhì)。海德格爾在他的著作中引用歌德的詩:“現(xiàn)象背后一無所有,現(xiàn)象就是最好的指南!盵xvi] 這個觀念用在儒家思想中非常到位:愛的背后是一無所有的,愛是最好的指南。

          就拿談戀愛來說,你們都是有經(jīng)驗的吧?(眾笑)當有人問你:“你為什么愛他(她)?”那就不再是真正的愛了,因為,這個時候,愛被看做了一種手段,它背后有一個隱藏的不可告人的目的。這還是愛嗎?再比如說,面對你所愛的女孩,你不能追問:“我到底愛她哪里呢?”是啊,你愛她的眼睛?鼻子?還是嘴巴?(眾笑)這時候,你對她進行著一種對象化的打量,她就成了一個客體,你也就變成了一個主體,你們雙雙進入了一個認識論的架構(gòu),情感卻不在了。你進入了知識論領(lǐng)域,而情感卻早已抽身而去。

          而且,你一旦進入知識論的打量,就必定伴隨著一種不可逃避的現(xiàn)象,就是俗話說的:“有比較才有鑒別!蹦阋欢〞蛔杂X地將你的愛人跟其他人進行比較。比如,你就會想:她的眼睛長得怎么樣?還行,是雙眼皮;
        可惜小了點,要是跟人家小王的眼睛一樣大就好了。ū娦Γ┤缓缶褪潜亲拥谋容^、嘴巴的比較,等等。這實在太危險了!你越比較,就離愛情越遠。這樣,你就遠離了大本大源。

          總之,當你對你的愛人進行對象化打量時,她成為了一個對象、客體,成為了一物、一個東西;
        同時,你也成為一個東西。你們都成為物:當你把她物化時,你自己同時也被物化了。你們都遠離了愛本身。所以,我經(jīng)常講,真正的愛,就叫做:“目中無人”、“目中無物”。

          舉個例子,我記得是在《參考消息》上看到的一則,說是美國一對年輕夫婦,結(jié)婚三年了,感情很好,愛得很深。但有一天,女方突然提出離婚,其理由是:她和丈夫已經(jīng)共同生活了三年了,丈夫居然還說不出她的眼睛的顏色來。ū娦Γ┮侵袊,那就簡單了,看都不用看,就是黑色,不就得了?(眾笑)但西方人不一樣,眼睛的顏色很不一樣,往往難以準確地說出來。其實,這個女孩子不明白:這樣的愛才是真愛。試想,假如那個小伙子一天到晚琢磨她的眼球顏色怎么樣,長得怎么樣,那可就麻煩了。所以“目中無人”、“視而不見”才是真愛。

          還有一次,我在一個會議上做主題發(fā)言,也是談儒學,之后是答問。有人站起來說:“黃教授,我非常理解你。”呵呵!理解萬歲!但他接著說:“你這是‘兒不嫌母丑’啊!彼@是打比方,意思是:儒學是我的母親(這樣比還不錯),但她很丑,只不過我不嫌棄她。嗚呼!他這樣的理解,真讓我大失所望。我當時反問他:“古今中外,母親怎么會是丑的呢?”不是嗎?你們想想?母親絕不可能是丑的!那么,這么說來,母親就是美的了?也不是。母親怎么會是美的呢?問題在于:如果你真的愛你的母親,你怎么會沒事老是去琢磨她長得是美還是丑呢?所以我說:“目中無人”、“視而不見”才是真愛!這就是“孝”的本源意義。

          這使我想起一句俗話:“情人眼里出西施。”這話對嗎?錯!其實,情人眼里既不出西施、也不出東施。情人眼里“目中無人”、“視而不見”:這里沒有對象化的打量,根本沒有美與丑的問題。這種真誠的情感,就是本源情感,用佛教的話來說,叫做“無分別相”,用莊子的話來說,叫做“渾沌”。莊子講的一個寓言故事“渾沌之死”,大家是知道的吧?“渾沌”本來無分別相,活得好好的,可是,“儵”與“忽”兩個家伙非要為他鑿七竅,搞出個人模狗樣來,結(jié)果把他搞死了。[xvii]

          

          四

          

          還有一個問題:本源性的語言,本源性的言說方式,“言之無物”。比如說,愛情中的語言,就是“言之無物”的。今天講座之前,我在你們校園里轉(zhuǎn)了一圈,看到一對一對的戀人談情說愛。你觀察一下,就不難發(fā)現(xiàn):愛人之間的話語,只有兩種情境:

          第一種情境是:通常是那個男孩,在那里長篇大論,嘰嘰呱呱,滔滔不絕、喋喋不休。(眾笑)回頭那女孩問他:“你剛才說什么來著?”男孩也愣愣地說:“是啊,我剛才說什么來著?”(眾笑)熱戀中的言說,聽起來不知所云。這就是愛的語言:“言之無物”。愛的語言是“無所指”的,并不象索緒爾所說的語言符號,有一個能指,有一個所指。[xviii] 這里無所指,并沒有弗雷格所說的那種對象性的“指稱”,[xix] 只有愛在顯現(xiàn)。所以我說:本真的言說方式乃是“言之無物”的。你們試想,在熱戀中的說話,如果真有所指,謀劃、策劃某個具體的事務,那就大煞風景、大敗胃口了,就太破壞情調(diào)了。

          另一種情境:兩人“相顧無言”。當然,不一定“惟有淚千行”。[xx](眾笑)這里什么也沒有說,但“此時無聲勝有聲”,[xxi] 卻在傳達著信息。(姑且稱之為“信息”吧,這當然是不太好的表達。)其實,朋友之間也是一樣的,“相視而笑,莫逆于心”。[xxii] 這種無聲的言說,海德格爾所謂“無聲的寧靜”、“大道的言說”,就是“天命”?鬃诱f:“天何言哉?”是啊,天不說話;
        但他在“命”著,“命”就是口令,就是在傳達消息。所以孔子說:“四時行焉,百物生焉”,[xxiii] 萬物、一切存在者都由此生成。

          情感的顯現(xiàn)在語言當中的表達,是先行于物、先行于任何存在者的。詩歌就是這樣的言說方式。比如你讀李白的詩:“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盵xxiv] 詩中出現(xiàn)了很多形象,床啊、明月啊、地啊、霜啊什么的,但這些都不是東西,不是存在者、物,只是情感的顯現(xiàn)而已,所以,你不能用對象化的方式、打量物的眼光去看它們。你不能去追問:這是什么床啊?是鋼絲床、還是席夢思呢?上鋪還是下鋪啊?單人床還是雙人床啊?(眾笑)其實,李白這首詩是“言之無物”的,這里只有情感的顯現(xiàn)。什么情感?思鄉(xiāng)之情。為什么“思故鄉(xiāng)”?因為愛故鄉(xiāng)。∵@就是愛嘛。

          大家知道四川的大文豪蘇東坡,有一首很棒的詞《水龍吟》,詠楊花:“春色三分,二分塵土,一分流水!睂懙枚嗝!可是,我曾經(jīng)看到過一個學究的解釋。他是怎么解釋的呢?他說:春天來了,楊花被吹下來了,三分之二吹到了地面上,三分之一吹到了水面上。(眾笑)多么準確。《嗝纯茖W!但再也沒有詩了。其實,這里并不需要任何解釋,我本來讀得明明白白的,看了他的解釋,我反倒糊涂了。(眾笑)其實人家蘇東坡下文還寫道:“細看來、不是楊花,點點是離人淚!”[xxv] 人家沒有寫楊花嘛!甚至連“淚”也沒有:言之無物,惟有情感的顯現(xiàn)。所以,王國維說:詞有兩種境界,最高的境界就是“無我之境”,就是“不知何者為我,何者為物”。[xxvi] 既然無物、無我,也就沒有“主-客”架構(gòu)。

          

          五

          

          這是儒家“仁愛”觀念的一個方面:愛是存在本身、生活本身的顯現(xiàn),是先行于任何存在者、任何物的。另外一方面的問題是:人總是要作為存在者被給出的。世界總是由存在者構(gòu)成的,主體性總是要確立的。那么,主體是如何生成的呢?客體對象是如何生成的呢?存在者何以可能?人何以可能?科學如何可能?道德如何可能?形而下學如何可能?形而上學如何可能?這是二十世紀思想的前沿問題。而按照儒家的觀念,一切存在者都是被愛給出的。這也就是前面談到的《中庸》所說的“不誠無物”。誠,就是本源性的愛!吨杏埂愤說:“誠者非自成己而已也,所以成物也!盵xxvii]“成己”就是成就主體性,成就人;
        “成物”就是成就對象性,成就物。

          那么,主體和對象究竟是如何被愛給出的呢?孟子說:“先立乎其大者!盵xxviii] 所謂“大者”也叫“大體”,是說的心性本體,也就是絕對主體性;
        其前提是相對主體性的確立,也就是說是“主-客”架構(gòu)的確立。我還是給大家舉個例子吧。

          這是一種典型情境:一對男女愛人正在互相“目中無人”地、或者“視而不見”地在一起看電視,這是一種“本源情境”。在這種情境中,誰也沒有把對方當做一個對象來審視。這時候,女孩子突然打了個噴嚏。于是,情況陡然之間發(fā)生了轉(zhuǎn)變:那個男孩馬上掉過頭來,對那個女孩進行一種對象化的打量。這種轉(zhuǎn)變,我給它一個很準確的說法,叫做“本源情境之被打破”。(眾笑)他們立即從本源情境中跌落出來。假如這時候男孩子仍然視而不見、充耳不聞,我們就可以肯定地說:他對這個女孩子是沒有真愛的。而正常的情況卻是:他馬上回頭看。看什么?看那個女孩的臉色:是不是有些緋紅?是不是感冒啦?發(fā)燒啦?不僅付諸視覺,還要付諸觸覺,摸一下額頭:是不是發(fā)熱?(點擊此處閱讀下一頁)

          此時此刻,那個女孩子立即被對象化了;
        與此同時,那個男孩子也就被主體化了。于是,“主-客”架構(gòu)也就由此產(chǎn)生,主體性存在者由此誕生。

          不僅如此,男孩又趕緊找出體溫計,量一下,喲!39度!趕緊背下樓、打的、奔醫(yī)院。干嗎呢?找專家,進行更科學的測量。(眾笑)這是更加典型的對象性、認知性的行為,科學化、技術(shù)化的行為。這就是愛給出存在者的一個例子。這就是儒家所說的“成己-成物”。至于我們怎樣在學理上闡明這種“成己-成物”的過程及其機制,那當然是一個非常復雜的問題,我在這里就不展開了。

          總而言之,生活儒學首先給出這樣一個本源情境:第一、存在、生活先行于任何存在者,愛先行于任何物;
        第二、愛生成物,生成存在者。這就是儒家的最基本的觀念。這本來是我們中華文化中的一個很古老的觀念,但它恰恰也是最現(xiàn)代的現(xiàn)象學的觀念。這也就是我開頭說的:“最遠的就是最近的!

          所以,在今天的生活樣式下,我們就是要把握住這樣的觀念,在生活本源上,重新建構(gòu)儒家的形而上學、形而下學,包括知識規(guī)范、社會規(guī)范、道德倫理、制度問題等等。簡而言之,就是由先行的愛引出一切、建構(gòu)一切。這就是生活儒學所思考的問題。

          

          這是筆者于2005年11月19日在四川宜賓學院所做的一個講座。這個本文是事后由我的研究生杜霞根據(jù)當時的錄音記錄整理,特此致謝。筆者最后審定時作了較大的刪節(jié),加上了注釋,列出了參考文獻。

          

          參考文獻:

          [1] 關(guān)于“生活儒學”,參見黃玉順:(1)《“生活儒學”導論》,《原道》第十輯,M,北京大學出版社2005年1月版;
        (2)《從“西方哲學”到“生活儒學”》,《北京青年政治學院學報》,J,2005年第1期;
        (3)《論生活儒學與海德格爾思想》,《四川大學學報》,J,2005年第4期。

          [2] 北京大學哲學系編:《西方哲學原著選讀》,M,上卷,商務印書館,1981,第1版,第26頁,D107。原文漢譯:“眼睛和耳朵對于人們是壞的見證,如果他們有著粗鄙的靈魂的話!

          [3] 馬克思:《關(guān)于費爾巴哈的提綱》,《馬克思恩格斯選集》,M,第1卷,1995。原文漢譯:“人的思維是否具有客觀的真理性,這不是一個理論的問題,而是一個實踐的問題。人應該在實踐中證明自己思維的真理性,即自己思維的現(xiàn)實性和力量,自己思維的此岸性。關(guān)于離開實踐的思維的現(xiàn)實性或非現(xiàn)實性的爭論,是一個純粹經(jīng)院哲學的問題!

          [4] 海德格爾:《在通向語言的途中》,M,孫周興譯,商務印書館,1997,第1版,第165頁。原文漢譯:“‘道’或許就是產(chǎn)生一切道路的道路,我們由之而來才能去思理性、精神、意義、邏各斯等根本上也即憑它們的本質(zhì)所要道說的東西。也許在‘道路’(Weg)即‘道’(Tao)這個詞中隱藏著運思之道說的一切神秘的神秘,如果我們讓這一名稱回復到它的未被說出狀態(tài)之中而且能夠這樣做的話!

          [5]《老子》:王弼《老子道德經(jīng)注》本,M,《諸子集成》本,中華書局,1957,第40章。

          [6] 海德格爾:《哲學的終結(jié)和思的任務》,《面向思的事情》,M,陳小文、孫周興譯,商務印書館,1999,第2版,第68—69頁。

          [7]《孟子·離婁下》:《十三經(jīng)注疏》本,M,中華書局影印,1980,第1版。

          [8]《論語·顏淵》:《十三經(jīng)注疏》本,M,中華書局影印,1980,第1版。原文:“樊遲問仁,子曰:‘愛人!

          [9]《禮記·中庸》:《十三經(jīng)注疏》本,M,中華書局影印,1980,第1版。

          [10]《周易·系辭傳》:《十三經(jīng)注疏》本,M,中華書局影印,1980,第1版。

          [11] 海德格爾:《哲學的終結(jié)和思的任務》,《面向思的事情》,M,陳小文、孫周興譯,商務印書館,1999,第2版,第80頁。

          [12]《莊子·應帝王》:王先謙《莊子集解》本,《諸子集成》本,M,中華書局,1957。原文:“南海之帝為儵,北海之帝為忽,中央之帝為渾沌。儵與忽時相與遇于渾沌之地,渾沌待之甚善。儵與忽謀報渾沌之德,曰:‘人皆有七竅,以視、聽、食、息;
        此獨無有。嘗試鑿之!砧徱桓[,七日,而渾沌死。”

          [13]《禮記·中庸》:《十三經(jīng)注疏》本,M,中華書局影印,1980,第1版。

          [14]《孟子·告子上》:《十三經(jīng)注疏》本,M,中華書局影印,1980,第1版。

          

          注釋:

          [i] 雅斯貝爾斯:《歷史的起源和目標》,華夏出版社,1989。

          [ii] 參見北京大學哲學系編《西方哲學原著選讀》,上卷,商務印書館,1981,第1版,第26頁。原文:“眼睛和耳朵對于人們是壞的見證,如果他們有著粗鄙的靈魂的話!保―107)

          [iii] 馬克思:《關(guān)于費爾巴哈的提綱》,《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1卷,1995。原文:“人的思維是否具有客觀的真理性,這不是一個理論的問題,而是一個實踐的問題。人應該在實踐中證明自己思維的真理性,即自己思維的現(xiàn)實性和力量,自己思維的此岸性。關(guān)于離開實踐的思維的現(xiàn)實性或非現(xiàn)實性的爭論,是一個純粹經(jīng)院哲學的問題!

          [iv]《老子》第41章。

          [v] 參見黃玉順:《論生活儒學與海德格爾思想》,《四川大學學報》2005年第4期;
        人大復印資料《外國哲學》2005年第12期。

          [vi] 海德格爾:《在通向語言的途中》,孫周興譯,商務印書館,1997,第1版,第165頁。原文:“‘道’或許就是產(chǎn)生一切道路的道路,我們由之而來才能去思理性、精神、意義、邏各斯等根本上也即憑它們的本質(zhì)所要道說的東西。也許在‘道路’(Weg)即‘道’(Tao)這個詞中隱藏著運思之道說的一切神秘的神秘,如果我們讓這一名稱回復到它的未被說出狀態(tài)之中而且能夠這樣做的話!

          [vii]《老子》第40章。

          [viii] 欽定英譯本的中文和合本(King James Version,Chinese Union Version)。原文:“1:1起初,神創(chuàng)造天地! 1:3神說:‘要有光。’就有了光。…… 1:6神說:‘諸水之間要有空氣,將水分為上下。’1:7神就造出空氣,將空氣以下的水、空氣以上的水分開了。事就這樣成了。……”

          [ix] 海德格爾:《哲學的終結(jié)和思的任務》,《面向思的事情》,陳小文、孫周興譯,商務印書館,1999,第2版,第68—69頁。

          [x]《老子》第1章。

          [xi]《老子》第1章。

          [xii]《孟子·離婁下》。

          [xiii]《論語·顏淵》。原文:“樊遲問仁,子曰:‘愛人!

          [xiv]《禮記·中庸》。

          [xv]《周易·系辭傳》。

          [xvi] 海德格爾:《哲學的終結(jié)和思的任務》,《面向思的事情》,陳小文、孫周興譯,商務印書館,1999,第2版,第80頁。

          [xvii]《莊子·應帝王》。原文:“南海之帝為儵,北海之帝為忽,中央之帝為渾沌。儵與忽時相與遇于渾沌之地,渾沌待之甚善。儵與忽謀報渾沌之德,曰:‘人皆有七竅,以視、聽、食、息;
        此獨無有。嘗試鑿之!砧徱桓[,七日,而渾沌死!

          [xviii] 索緒爾:《普通語言學教程》,高名凱譯,岑麒祥、葉蜚聲校注,商務印書館,1999,第一編第一章第一節(jié)“符號、所指、能指”,第100-102頁。

          [xix] 弗雷格:《論涵義和指稱》(Üeber Sinn und Bedeutung),原載《哲學和哲學評論》,100,1892年。肖陽的漢譯文《論涵義和所指》(On Sense and Reference),載于馬蒂尼奇主編《語言哲學》,商務印書館,1998。

          [xx] 蘇軾:《江城子·記夢》。詞云:“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

          [xxi] 白居易:《琵琶行》。

          [xxii]《莊子·大宗師》。原文:“四人相視而笑,莫逆于心,遂相與為友!

          [xxiii]《論語·陽貨》。

          [xxiv] 李白:《靜夜思》。

          [xxv] 蘇軾:《水龍吟》。詞云:“曉來雨過,遺蹤何在?一池萍碎。春色三分,二分塵土,一分流水。細看來、不是楊花,點點是離人淚!

          [xxvi] 王國維:《人間詞話》,《人間詞話新注》(修訂本),滕咸惠校注,齊魯書社,1986,新1版,1.03。

          [xxvii]《禮記·中庸》。

          [xxviii]《孟子·告子上》。

          

          原載:《鄭州航空工業(yè)管理學院學報》2006年第4期(文字有所壓縮),作者授權(quán)天益發(fā)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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