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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曉風(fēng):差點兒忘了階級斗爭

        發(fā)布時間:2020-06-07 來源: 散文精選 點擊:

          

          讀了楊伯鈞先生“千萬不要忘記階級斗爭”一文,感觸挺深,原來小時侯生活在地主爺爺?shù)年幱袄,小小年紀(jì)就深知 “親不親,階級分”的還大有人在。

          老實說,地主爺爺我也有一個。地有多少,不太清楚。只知道老爺爺當(dāng)年在山西老家靠賣煤起家,讓兒子們過上了吃著租子,開著鋪子,出門車馬的舒坦日子?衫蠣敔斈睦镏,他辛辛苦苦弄得那點兒家業(yè),后來連累了我們祖孫三代。

          這么多年了,地主爺爺?shù)年幱昂孟癖劝闹奕苏f自己被第一批流放到澳洲的祖先還要沉重。我從小瞎要強(qiáng)不明世故,不知道身為狗地主的孫女得夾著尾巴做人,紅小兵還爭著要第一批當(dāng), 結(jié)果不久就遭了報應(yīng)。

          小學(xué)課堂里,老師站在毛主席像前,挨個點名,聽到名字,每個同學(xué)得趕緊起立,當(dāng)著全班同學(xué)的面,自報家庭出身。我前面的同學(xué)們一個個都很自豪:“貧農(nóng)”“貧農(nóng)”,最多也是個音量稍低的“中農(nóng)”。聽到我的名字,帶著紅領(lǐng)巾的我站起身來,坦然地報了個“革命軍人",剛要坐下,身后傳來一個不緊不慢的聲音:“什么革命軍人,他爺爺是個老地主! 全班同學(xué)馬上轉(zhuǎn)過臉來,小眼睛們死死地盯著我的臉,我只覺五雷轟頂,恨不得課桌下的水泥地面上馬上裂開條大縫兒。

          終于熬過了世界上最長的一節(jié)課,癱坐在一棵大樹下,我第一次深深地體驗到了什么叫階級仇恨。我怎么就那么倒霉,怎么人家的爺爺奶奶都那么苦大仇深,我怎么就偏偏攤上個老地主?我這輩子從來沒見過我的主爺爺,部隊有規(guī)定 – 成份不好的老人不能接近革命后代。我只聽說老家的地主爺爺和地主婆奶奶被從城里趕到鄉(xiāng)下種地,奶奶累傷了胳膊,爺爺整天端著個酒壺,沒幾年就沒了。

          我還恨那個在我身后出賣我的男生。平時悄么聲像個蝦米勾著背,我也沒得罪他呀,怎么就這么惡毒?當(dāng)年我的小腦瓜可是怎么也轉(zhuǎn)不過勁來,如今想起來,恐怕這還是階級仇吧。

        你想啊,每天看到聽到的都是惡霸地主的水牢,周扒皮的半夜雞叫,白毛女的血淚控訴,還有小英雄的壯烈犧牲,那能不恨么?

          聽說如今地主的后代們許多在鄉(xiāng)下又成了改革的弄潮兒,居然有的還揚(yáng)言要把當(dāng)年地主爺爺被分出去的地都再買回來,還驚動了許多領(lǐng)導(dǎo),我心里七上八下的,搞不清到底是喜還是憂。

          喜的是,當(dāng)年我們這些被踩在腳下,永世不得翻身的地主后代,如今能夠和貧下中農(nóng)的子孫們平等競爭。不管是考大學(xué),當(dāng)官搞學(xué)問,還是經(jīng)商,辦個鄉(xiāng)鎮(zhèn)企業(yè),擺個攤開個鋪子,能靠自己的聰明才智和勤奮努力堂堂正正地做人過好日子。憂的是如果我們重演舊社會那一套 – 私設(shè)水牢,半夜裝雞叫,逼拐賣來的孩子們在我們的皮鞭磚頭下為我們發(fā)家斂財?shù)脑,如果再逼出一場革命來,那可不得了?/p>

          如今好像人人愛財,可不知為什么我媽卻一直把錢看得很淡,后來聽了六老姨的故事我才納過悶來。

          我媽有六個姨,六姨最漂亮,從小就是家里的掌上明珠。后來嫁給一家遠(yuǎn)近有名的大財主,據(jù)說結(jié)婚時六老姨帶著進(jìn)口的金表,婚禮相當(dāng)排場。王家不僅良田滾滾,而且財源茂盛,店鋪無數(shù),全國連鎖。但可惜好景不長,六老姨過門后不久就發(fā)現(xiàn)這家人視財如命,居然連懷了孕的兒媳都舍不得給吃飽,害的六老姨的娘家偷 偷地送包子給挺著大肚子的小女兒充饑。

          王家的佃農(nóng)們終于盼來了解放軍。土改時,王家民憤極大,六老姨的婆婆經(jīng)不起批斗投了井,六老姨的老公被從北京的鋪子召回老家批斗,受不了委屈也投了井。

          六老姨因為娘家的人緣好,保住了條命。王家一夜之間家破人亡, 萬貫家財化為烏有,六老姨領(lǐng)著年幼的兒子在丈夫投井后被趕出王家的深宅大院…….

          六老姨后來在省城攀上了個貧下中農(nóng),過了一輩子苦日子,60剛出頭就得了肺病,沒錢治病,沒過多久就過世了。

          而六老姨的娘家,雖說也有地有車有馬,也雇著個長工,日子過得挺殷實,但據(jù)說老姥姥為人和善,樂善好施,對長工很厚道,在村里人緣好,土改的時候,只給評了個中農(nóng),當(dāng)年還保住了小女兒的一條命。

          黑磚窯的童奴事件曝光后,我常琢磨六老姨的身世,希望新財主們別太為富不仁,逼得勞苦大眾再造起反來,再弄出個王家悲劇來。

          我還想問問那些鄉(xiāng)下地主的孫子孫女們,你們干嗎非要買回你們爺爺當(dāng)年被分的地?是為了給你們的地主爺爺們爭口氣, 還是跟自己當(dāng)年受的那點兒委屈過不去?發(fā)財?shù)穆纷佣嗬,干嗎非得跟你爺爺(shù)牡剌^勁?你們想沒想過那些丟了地的貧下中農(nóng)吃啥?

          總之,地買不買,買多買少不打緊,要緊的是千萬別重蹈王家的覆轍,到頭來再弄個家破人亡,吃二遍苦受二茬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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