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重慶市副市長位置上，善于打黑除惡的王立軍能否游刃有余？ 　　 　　5月27日，重慶市三屆人大常委會第二十四次會議上，王立軍以54票全票當選重慶副市長，此時距離他履職重慶公安局常務副局長剛好三年。其間，聞名全國的重慶打黑讓王立軍聲名大振。
　　戴黑框眼鏡、著淺灰色西裝，一米八多的王立軍幾步便跨到臺上，從重慶市人大常委會主任陳光國手里接過“任命書”。
　　當選直轄市副市長，王立軍不可避免地再成焦點。
　　過去三年王立軍仕途順遂，從副局級到正局級，又從正局級到副部級，他的“連級跳”在官員中并不常見，國家行政學院教授竹立家向《京華周刊》記者坦言“很特殊”。
　　然而，《重慶晚報》一位資深媒體人對《京華周刊》記者表達了另一種觀點，他認為王立軍全票當選副市長“再正常不過”，“如果全國各地都有這樣的警察局長，那是各地人民的福氣”。
　　重慶一位原全國人大代表，對王立軍的評價是：“他代表了一種思潮，一種先進思維方式�！�
　　
　　全票通過的副市長
　　
　　“王立軍將任重慶副市長”的傳聞，今年初開始便在重慶坊間傳播。
　　去年底，重慶市原副市長周慕冰調任中國銀監(jiān)會副主席，按照中央關于地方干部交流任職“出一進一”原則，重慶副市長職位本應由外地干部交流而來，但中組部最終還是決定從重慶本地選拔符合條件的干部。
　　有媒體報道，重慶副市長童小平在市人大常委會上介紹了全過程，今年3月23―25日，中組部干部考察組在渝對副市長人選進行了民主推薦，市公安局局長王立軍得票集中，考察組對其進行了全面、深入、認真的考察，最終提名王立軍為重慶市政府副市長人選。
　　5月27日，重慶市三屆人大常委會表決中，到會的54位常委均投出贊成票，王立軍以全票當選重慶市副市長。
　　《京華周刊》記者查閱重慶市政府網(wǎng)站，王立軍已經列于副市長之列，排名第七位。有媒體披露，王任副市長后仍將兼任重慶市公安局局長，或將分管食品安全監(jiān)管工作。
　　翻開王立軍的公開履歷，基層經歷是其亮點。王立軍1959年出生，內蒙古阿爾山人，蒙古族，當過知青、部隊文書、職員、民警，曾任遼寧省鐵嶺市公安局局長，錦州市公安局局長，錦州市副市長，2008年6月調任重慶市公安局常務副局長、黨委副書記，2009年3月任重慶市公安局局長、黨委書記，是十一屆全國人大代表。
　　在熟悉者看來，王立軍為人不事張揚，內斂深沉。
　　重慶一位常與王立軍接觸的老干警，向《京華周刊》描述道：“他有東北人的特點，很高大，說話直率有哲理，邏輯很強，思路敏捷，從不說冠冕堂皇的話，性格內斂，待人還算熱情”，但他“連公安系統(tǒng)的新聞發(fā)布會都極少參加，一般都是副局長出面”。
　　極少參加發(fā)布會的王立軍，更少現(xiàn)身非公務場合。網(wǎng)上流傳王立軍照片，鮮見其笑臉，這種范兒很符合警察身份，或許也與他長期跟黑惡勢力斗爭相關。
　　從警生涯讓王立軍獲得“全國勞動模范”、“一級英模”，也在他身上留下20多處傷。最傳奇的一次是頭部重傷，王立軍昏迷了10多天，當時醫(yī)院已通知做后事準備，單位甚至把花圈都備好，但他又奇跡般地蘇醒過來。
　　各種黑惡勢力對其恨之入骨，早在上世紀90年代，王立軍的“命價”就高達幾十萬，到2003年竟然飆升至500萬元。對此，他淡然處之。
　　以鐵腕和強硬著稱，王立軍的學者身份常被人忽視。
　　他有一連串專業(yè)身份：中國有組織犯罪對策研究中心主任、中國現(xiàn)場心理研究中心主任、北京大學法學院刑法所研究員、西南政法大學兼職教授和博士生導師、美國李昌鈺法庭科學(法醫(yī))研究所特聘教授等。
　　打黑之余，他對黑社會組織進行研究，發(fā)表《對黑社會組織犯罪的打擊與治理》，將黑社會組織嬗變過程劃分為三個階段，得出有效打黑的對策。
　　身為中國警界有名的刑偵專家，王立軍研究的領域包括無創(chuàng)傷解剖、刑事現(xiàn)場鑒定等。在調查重慶市長壽區(qū)萬順鎮(zhèn)村民申訴時，王立軍甚至親自操刀，為被打死的易華勇做尸檢，得出“打擊顱腦損傷死亡”結論，最終揪出了真兇。
　　竹立家向《京華周刊》記者分析，王立軍當選重慶市副市長，最關鍵還是因他政績突出，重慶治安好轉群眾有目共睹。
　　
　　扳倒文強前后
　　
　　重慶市政府議案評價王立軍，甚至提及“打黑英雄”，這在政府公文中并不多見――
　　“他善于處理復雜問題和突發(fā)事件，圍繞‘平安重慶’建設，大力實施交巡警合一、專業(yè)警察進校園等警務體制和勤務機制改革，強力推進‘打黑除惡’，重慶市民安全感指數(shù)創(chuàng)造歷史新高……廣大干部群眾贊譽其為‘打黑英雄’、‘公安楷�！�。”
　　分析人士指出，王立軍得到重用，與其打黑除惡、警務改革成效密切關聯(lián)。
　　2008年6月，49歲的王立軍從遼寧錦州市副市長、公安局局長（副廳級），調任重慶公安局常務副局長、黨委副書記（正廳級）。
　　此前，王立軍在遼寧警界工作長達20多年，有豐富的打擊黑社會犯罪經驗。王立軍當年在遼寧鐵法市掃黑贏得贊譽，此后他臨危受命，到遼寧盤錦追查槍案，不僅把當?shù)睾谏鐣�團伙翻了底朝天，還將22名充當保護傘的不法警察繩之以法，“打黑局長”由此聞名。
　　2008年調任重慶，王立軍的打黑旋風，從東北刮到西南。
　　新任重慶公安局常務副局長首次大考是次年“3?19”槍案。2009年3月19日，重慶高新區(qū)某駐渝部隊營房哨兵遇襲身亡，半自動步槍遭搶，舉國嘩然。王立軍親自掛帥調查“3?19”槍案，7天后，他被任命為重慶公安局局長。
　　3個月后，以偵破愛丁堡小區(qū)持槍殺人案為突破口，重慶打黑運動啟動。
　　人們記住了王立軍的名字――他扳倒了重慶市司法局局長文強，掃除了當?shù)氐拇笈�黑惡勢力，涉黑富豪黎強等人也被關入獄。
　　重慶市委書記薄熙來對此評價甚高，認為打黑除惡不僅沒有影響經濟發(fā)展，而且打開了大局面和大發(fā)展�！巴ㄟ^‘打黑除惡’，重慶的空氣變得更清新了，感到更安全了�！�
　　王立軍的打黑成果頗豐：任職的三年中，累積破獲刑事案件23.8萬起，打擊處理9.5萬人，重慶市民安全感指數(shù)上升到95.89%，創(chuàng)歷史新高。
　　一系列打黑除惡行動后，重慶的面貌似有所改變，《京華周刊》記者從一些重慶市民那里得到驗證。
　　2008年以前的記憶留存于市民腦海中。曾在重慶市37中上學的春燕回憶，“那時老師幾乎每個月都會叮囑我們，女孩子不要單獨出去，太危險了，一定要出去的話，必須3、4個人一起�！�
　　“當時社會治安不好，我家人晚上都不敢開夜車，心里發(fā)慌�！笔忻褛w文文曾在大街上見證了數(shù)次斗毆，至今心有余悸。
　　談到現(xiàn)在的重慶，他們基本一致的感受是，“起碼根本不用擔心安全問題”。
　　
　　不僅是打黑英雄
　　
　　重慶的定位，絕不只是打黑先鋒城市。
　　2008年7月，“五個重慶”被正式提出，即宜居重慶、暢通重慶、森林重慶、平安重慶和健康重慶。
　　重慶開始打造城市精神氣質，公安系統(tǒng)能否“配套”至關重要。
　　打黑告一段落，王立軍便鐵腕進行公安系統(tǒng)內部改革。
　　去年3月，被稱為“大換血”的公安系統(tǒng)機構改革展開。據(jù)內部文件要求，重慶市公安局所有處室，各個分局，交巡警支隊以及所轄區(qū)縣各分局派出所，從副科到副局級的所有領導干部全部“就地免職，重新競聘上崗”，所及范圍涵蓋之廣、力度之大，前所未有，爭議頗多。
　　警力不足一直是難以清除的痼疾，去年重慶計劃招收警力多達7700余名。重慶更成為首個實現(xiàn)“交警巡警合一”的城市，主城11區(qū)交巡警接到報案后確保3分鐘內出警，重慶警方出警、處置、施救等看齊歐美警務水平。
　　一位帶領100多交巡警的大隊長，向《京華周刊》記者介紹工作：“我們主要做日常巡邏，24小時三班倒，在設立的交警平臺上進行開放式辦公，一個平臺上一共分配民警20人，協(xié)警也將近20人，如果出現(xiàn)問題，平臺之間可以進行聯(lián)動，一次性調動更多人�！�
　　《京華周刊》采訪的多位市民，均對重慶公安系統(tǒng)改革持肯定態(tài)度。
　　趙文文對交巡警感受很直觀：“什么事情都可以叫交巡警，不像以前遇到事情，交警管交警的，民警管民警的，現(xiàn)在職權集中了，交巡警又親民，反響很好�！�
　　文強時代遭破壞的警群關系，也得以迅速彌合。
　　有市民看到交巡警工作餐是盒飯，晚上值夜班吃打包的饅頭，“心里十分感動”。
　　受訪交巡警大隊長則認為累有所得，“有時候，老百姓會在節(jié)假日自發(fā)地、主動地對平臺民警表示親近”。
　　王立軍重塑公安形象的迫切愿望，在一次強硬表態(tài)中表露無遺。
　　一篇廣為流傳的“內部講話”上，王立軍表示“凡是報紙歪曲事實真相攻擊我市公安機關和民警的”，公安機關起訴報社，民警起訴記者。這就是引起廣泛爭議的“雙起”。他后來回應說“這是一種理性維權”，實際上是警察把自己和媒體、以及需要維權對象放在一個平臺上，應該是法治的進步。
　　28年的警界生涯令王立軍在警界如魚得水，履新重慶副市長，他或將分管一項全新領域：食品安全監(jiān)管。
　　這是屢屢引發(fā)社會焦慮的沉疴，王立軍似乎有備而來。今年全國兩會上，首次以全國人大代表身份出現(xiàn)，他聯(lián)合439名代表共同提出《關于制定〈中華人民共和國食品、藥品安全犯罪法〉，以嚴刑峻法懲治食品、藥品領域嚴重犯罪的議案》。這一議案創(chuàng)下了一個記錄：1983年以來有據(jù)可查的聯(lián)名代表人數(shù)最多的單項議案。
　　在日益嚴峻的食品安全問題上，王立軍保持了“打黑”的一貫魄力。他甚至認為黑惡勢力與食品安全沒法比，“區(qū)域性的黑惡勢力能影響到十幾億人嗎？能影響到下一代嗎？”
　　今年5月9日，由重慶市公安局部署，沙坪壩區(qū)公安分局率先成立國內首支食品藥品犯罪偵緝支隊。
　　曾在公安系統(tǒng)任職的老警察向《京華周刊》記者介紹：“這種專門打擊食品安全的公安隊伍，在全國都是沒有的。市里為了支持王立軍，特事特辦，并為這支隊伍申請到了國家編制，得到了國家的支持。甚至在‘食品打黑’隊伍成立之前，該行動就被市里列為‘一把手’工程。”
　　“食品打黑”處理一批食品造假者，一些市民表示“現(xiàn)在在外面吃飯放心多了。”
　　
　　王立軍的問號
　　
　　52歲的王立軍邁上新臺階，未來政治空間有多大？
　　在高度評價王立軍之余，重慶當?shù)匾晃辉�全國人大代表向《京華周刊》表示：“倘若沒有薄熙來支持，王立軍的事業(yè)很難成就，如果打黑中沒有調集全國大批專家，他個人智慧也是有限的。”
　　與之相對應的觀點來自竹立家：“主要是王立軍的政績明顯，他是現(xiàn)場投票得以通過的，誰也沒有辦法幫他當上重慶副市長�！�
　　盡管從2000年以來，我國出現(xiàn)了干部年輕化的趨勢，但52歲處在副部級位置上的官員不是很多。竹立家分析說：“年齡對王立軍今后的升遷之路很有好處，具體表現(xiàn)在時間長、機會更多�！�
　　來渝三年，王立軍為重慶帶來了很多改變。
　　《重慶晚報》一位資深媒體人這樣理解重慶的變化：“今天的重慶不管是經濟發(fā)展的方式，城市建設和管理的水平，還是人們的開放意識等方面，都是過去不可同日而語的�！�
　　然而意識的開放并未使重慶警察隊伍精神放松。當?shù)鼐�察大多婉拒了《京華周刊》記者采訪，其中一位愿意“聊聊”的交警，在詢問大隊長后，最終選擇了抱歉和沉默。
　　一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知情人透露，公安系統(tǒng)紀律性被空前強調，“現(xiàn)在重慶警察形象提升是革命性的提升，王立軍對于警察個人素質的培訓是工作的重點”。他舉了一個例子，“警察吃飯，不允許交頭接耳，連咀嚼的聲音都不允許大，偌大的餐廳是聽不到什么聲音的。”
　　另有一些信息值得關注。一位重慶市政府宣傳部門工作人員，向《京華周刊》記者透露了重慶的現(xiàn)實問題：“重慶現(xiàn)在很安全，但是交巡警都去了主干道，小偷就進背街小巷了，所以偏僻的地方仍然不是很安全”，“交巡警平臺的負債較多，財政有點吃不消”。
　　對于王立軍而言，大考還在后頭。在重慶市副市長位置上，善于打黑除惡的強者能否游刃有余，猶待觀察。
　　（應受訪者要求，文中受訪者系化名或匿名。實習生韓叢、程萌對本文亦有貢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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