薪火相傳,,國粹生輝(三):薪火相傳
發(fā)布時間:2020-03-02 來源: 短文摘抄 點擊:
北京京劇院成立于1979年。其前身是梅、尚、程、荀四大名旦各自領導的流派劇團匯合而成的北京市京劇團和以馬連良、張君秋、譚富英、裘盛戎、趙燕俠為領銜主演的北京京劇團。全院陣容強大,名角薈萃,流派紛呈。每一位名家背后都有一段難忘的故事,每一個故事的背后都鐫刻著一片深情。
馬崇仁:博采眾長,一生梨園總關情
盡管已經(jīng)88歲高齡,馬崇仁老先生依舊嗓門嘹亮、字正腔圓,多年的京劇功底在言談舉止中展露無遺。他靜靜地坐在沙發(fā)里,點燃一根香煙,時光似乎就在眼前流淌?蛷d的墻壁上,掛著馬崇仁與父親馬連良同臺演出的照片,而父親對他的影響也在歲月的積淀中越發(fā)濃厚。梨園世家的一幕幕往事,在氤氳的煙霧中,一唱三嘆地呈現(xiàn)出來。
京劇情緣父子情
京劇泰斗馬連良先生共有11個子女,但他對孩子們極為民主,從未強迫他們繼承自己的事業(yè)。真正進入京劇王國的,只有長子馬崇仁和小女兒馬小曼。似乎是父親的耳濡目染,又仿佛來自一種神秘的召喚,馬崇仁從小便對京劇有一種割舍不下的投入勁兒。
一日,他主動向父親坦白了自己的想法――我要學戲。父親思索片刻,只簡單問道:“你吃得了苦嗎?”年幼的馬崇仁旋即回答:“吃得了。”父親微微笑道:“傻小子,你知道當一個京劇演員要吃多少苦!普通人的生活享受,你必須放棄。每日必須早起練功,吃東西要忌口,冬練三九夏練三伏。一年365天,拳不離手,曲不離口。你行嗎?”
不諳世事的馬崇仁滿口答應:“行!币蛔智Ы穑瑥拇,馬崇仁踏上了京劇藝術之路,有辛酸困苦,有掌聲鮮花,卻始終無悔。
11歲的馬崇仁進入中華戲校坐科學習花臉,當時學校沒有回民食堂,家里總是派人送飯過來,幾個師兄也跟著一起吃。馬連良知道了,總是吩咐多做一些,讓大伙兒吃得更舒心。馬崇仁第一次登臺演出的那天,父親忽然不期而至。當時,馬連良的名氣如日中天,眾人前呼后擁,“馬老板來了!”父親用一貫親切隨和的口吻告訴他:“你呀,好好跟老師學,切勿擅作主張,凡事要一絲不茍、嚴謹認真!
4年后,由于身體原因,馬崇仁離開中華戲校,來到著名京劇表演藝術家李萬春的班社,“練功、演出、效力”。父親教導他說:“你到李萬春大哥那兒練功去,同時你也上臺,一別挑角色,二別挑掙錢多少。增長舞臺經(jīng)驗是最重要的,往后上臺就不怕了!
18歲那年,父親請他從前在富連成時的同科師兄何連濤老師為馬崇仁講武生戲。馬崇仁管何先生叫師大爺,師大爺也曾是紅極一時的武生名角兒,他每天早上都來馬崇仁家為他說戲。半年之后,馬崇仁便開始扮演《鐵籠山》中的姜維一角。父親觀看后卻不甚滿意,“你的腿功太差,唱武戲沒腿怎么成?請何老師給你撕腿!”
這是一段讓馬崇仁不堪回首的經(jīng)歷。“撕腿”本是七八歲小孩兒練的童子功,當時馬崇仁已經(jīng)成年,“腰腿都硬了”,一切談何容易!皟赏扰孀诘厣,成一字形,腿兩旁碼上磚頭,控時間”。 馬崇仁疼得連哭帶叫,渾身汗水和淚水濕透了。每次撕完腿后,為了“不存筋”,已經(jīng)動彈不得的馬崇仁還會被人攙起來,在大院里跑上十幾圈。家里人看著心疼,母親也為他求情,可父親卻不為所動,“要想人前顯貴,必須背后受罪。”日后的京劇生涯里,“撕腿”的痛苦經(jīng)歷已轉(zhuǎn)化成一筆財富,讓馬崇仁在面對困難時能夠從容不迫。
豐富多樣的戲路
后來,富連成武生、外號“小老虎兒”的黃元慶與馬崇仁的姐姐結親。班社里不能有兩個武生,父親經(jīng)過深思熟慮,與馬崇仁談心:“你改老生得了,守著我跟我學,另外還有其他各位老先生,誰都會教你!
于是,馬崇仁又拜雷喜福老師學習老生,同時在父親創(chuàng)辦的扶風社唱戲。由武生轉(zhuǎn)變?yōu)槔仙枰粋過程,“武生老得架著,老生卻格外注重松弛”。馬崇仁由小角色一點一滴開始鍛煉,注重手、眼、身、步的結合,汲取馬派風采,“準確嚴謹,凝重瀟灑,將人物蘊涵的復雜感情節(jié)奏鮮明地形之于外”。
1940年前后,馬崇仁開始跟隨父親搭班演出,并經(jīng)常與父親一同登臺。舞臺上,兩人依舊扮演父子,如《四進士》中的楊春、《盜宗卷》中張蒼之子張秀玉等,令觀眾們耳目一新,往往以熱烈的掌聲回應。其間,父親對馬崇仁的要求嚴格得近乎苛刻,幾乎每天都會詳細詢問當天演出中遇到的問題。父親一再叮嚀,不要忽視“小角色”和“跑龍?zhí)住薄?
“原先,父親在科班里扮演過許多小角色,小角色只要用心,照樣能演出彩來。無論是《斬黃袍》里的只有兩句唱的苗順,還是《臨江會》里上來就下去的諸葛亮,這都是很小的角色?勺屑氉聊ト宋锏陌缦,盡可能地扮出來不一般,在有限的唱或念中,發(fā)掘出一點亮光來。只要能找出其中的精彩,同樣能給觀眾留下深刻的印象。”馬崇仁如是說。
從1948年開始,馬崇仁在上海中國大戲院長期做班底演老生。一日,南派武生泰斗蓋叫天出演《一箭仇》,“蓋老要求特別高,挑了好幾個扮演盧俊義的都沒挑上”。中國大戲院的經(jīng)理連忙叫馬崇仁過去一試。因為馬崇仁學過武生,“手里功夫比較好,腳底利落”,被蓋老相中,獲得了與大師同臺演出的機會。兩人的此番演出,震動了整個上海灘,馬崇仁也從中獲益匪淺。1953年赴朝慰問回到祖國后,京劇麒派藝術創(chuàng)始人周信芳也曾給馬崇仁說過戲,指點了《走麥城》中關羽的幾個身段!拔以谒囆g生涯上,能夠跟這兩位先生學過戲、演過戲,我很驕傲!瘪R崇仁說道。
盡管馬崇仁涉獵了花臉、武生、老生等行當,但他內(nèi)心深處仍對花臉情有獨鐘。有一次,梅蘭芳的琴師徐蘭沅先生看了馬崇仁演的《一捧雪》中的戚繼光和《惡虎村》中的濮天雕后,懇切地對他說:“我看你的臉型和氣質(zhì)演花臉比老生要好,以后可以專攻花臉!”1956年,在中山公園音樂堂,梨園界舉行了一次大合作演出,馬崇仁出演了《八蠟廟》后半出的費德功。侯喜瑞先生看了后非常驚喜,對馬連良說:“我看崇仁的條件是唱花臉的材料,不如讓他改花臉吧!”馬連良高興地說:“那好啊,就讓他拜您吧!”就這樣,1957年,馬崇仁拜侯喜瑞先生為師,學習侯派花臉。從11歲在中華戲校學習花臉,繞了一大圈回來,如今終于確立了最終發(fā)展的方向。這段少有的經(jīng)歷無疑奠定了馬崇仁“博而精”的京劇風格。
馬崇仁跟隨侯先生多年,在老師的言傳身教中深得侯派花臉的精髓。工架強調(diào)“力”與“勁”,講究“手、身、步”,更注重“眼”法,用侯先生的話說,“眼是心中苗”;唱腔追求“沙、低、沉、寬、厚”, 獨具風韻,別具一格;念白張弛結合,舒疾自如,語氣、吐字有棱有角,富于韻律之美感。
“功在當代、利在千秋”的
音配像工程
1966年,文化大革命爆發(fā),馬連良先生因出演《海瑞罷官》而遭到迫害,整個家庭也受到嚴重沖擊。馬崇仁被發(fā)派到小湯山的五七干校下地種菜,十年浩劫,馬崇仁與京劇完全脫離,心中的痛苦不言而喻。
“四人幫”倒臺后,傳統(tǒng)藝術的春天開始復蘇。馬崇仁重新回到北京京劇團(北京京劇院前身)擔任業(yè)務主管,逐步恢復傳統(tǒng)戲。這是一個漫長而艱巨的過程,許多珍貴的資料在“文革”中摧毀殆盡,馬崇仁憑借多年豐富的積累和不懈的探索,做了大量工作,為保護傳統(tǒng)京劇貢獻了一份力。
淡出舞臺后,馬崇仁也并未離開京劇事業(yè)。1994年,因為“肚囊寬”,在京劇領域涉獵范圍廣,曾與眾多名家同臺演出,馬崇仁還受邀參與主持了“京劇音配像”工程。該工程是由李瑞環(huán)同志創(chuàng)意策劃并組織實施的一項重大文化工程,旨在京劇藝術的搶救、傳流和振興。
上世紀20~50年代,名家輩出、流派紛呈,是京劇藝術的鼎盛時期。經(jīng)歷這段時期的老藝術家多數(shù)已經(jīng)過世,有的還健在。音配像就是要搶在這些老藝術家健在時把像配完。然而,困難重重,一是有的錄音質(zhì)量太差;二是生戲、難戲較多;三是有些戲配像演員難找;四是擔任傳授、指導的老藝術家日益年老體衰。音配像是一項嶄新的工作,無先例可循,沒經(jīng)驗借鑒,工作人員只能在摸索中不斷總結和前進。經(jīng)過十多年的努力,460出京劇,115位著名藝術家的音配像終于完成。從1907年譚鑫培的《洪羊洞》《賣馬》,一直到20世紀末的作品,幾乎囊括了近百年來京劇各個行當、流派和名家的代表劇目。對梅、尚、程、荀、張,馬、譚、奚、楊、周等開宗立派的15位大師,凡是能找到的錄音,統(tǒng)統(tǒng)配了像。
馬崇仁作為導演之一,把自己的全部知識、經(jīng)驗、精力和心血都給予了音配像工程。從始至終,嘔心瀝血,只是為了給后人留下一套完整的、高水平的珍貴資料。如今,各大劇團排戲,都會將“音配像”作為重要的參考資料。憑借其在京劇藝術上的杰出貢獻,2011年1月11日,馬崇仁榮獲中國戲曲表演學會頒發(fā)的“終身成就獎”。
直到今天,馬崇仁一旦有空閑,便會在家中義務輔導學生,侯派花臉、馬派老生都不在話下。由于眼睛不好,馬崇仁最大的愛好便是聽收音機,每當聽到連麗如講《三國演義》關羽敗走麥城一段,馬老便有點“受不了”。想起周信芳先生的指點,想起悲情的關羽,還是那么容易動感情。
生于梨園世家,有父親馬連良的帶領和提點,在眾多名家、老師的教導下,馬崇仁悠然自如地游弋于京劇藝海里。他博采眾才,戲路寬而精,對京劇有著獨到的見解,并毫無保留地與后輩分享自己的經(jīng)驗。舞臺上的悲歡離合,人世間的苦難滄桑,馬老笑容以對。
全能老生杜鎮(zhèn)杰
今年邁入半百的杜鎮(zhèn)杰依然有著讓人眼前一亮的英俊,一雙眼睛用“炯炯有神”四字形容竟不夠用,明亮澄澈,又隱含著一股力道,似乎稍一發(fā)力便可穿墻而過。他的氣度是與年齡相稱的儒雅沉穩(wěn),輕聲慢語間盡顯文人氣質(zhì)。上衣是美國的名牌polo,腳下卻是一雙老北京千層底布鞋,中西合璧亦體現(xiàn)在杜鎮(zhèn)杰的人生――上世紀90年代中期,他放棄了如日中天的京劇事業(yè),舉家去了香港,卻又因?qū)﹦‰y以割舍的感情,于7年后重返北京舞臺。作為文戲老生,年逾不惑又開始學習武老生的靠把戲;從師眾多,唯一正式拜師的卻是書法大師歐陽中石,因而練就一手堪比書法家的好字……
杜鎮(zhèn)杰的人生就像一出折子戲,起承轉(zhuǎn)合又不乏精彩。
從窮小子到“象牙飯桶”
杜鎮(zhèn)杰是山東掖縣(今萊州)人,家境貧寒,父親是殘疾人,母親帶著5個孩子以種田為生。在成名后接受電視采訪時,杜鎮(zhèn)杰沒有說出小時家庭的真實窘境。因為那種困難程度實在讓人難以置信,有“炒作”的嫌疑。
杜鎮(zhèn)杰高中讀的是掖縣一中,被選拔進文藝班,由掖縣京劇團的老師授課,專門去田間地頭唱樣板戲,宣傳毛澤東思想。有了這點京劇基礎,高中畢業(yè)后,杜鎮(zhèn)杰的姑父在報紙上看到中國戲曲學院(當時叫中國戲曲學校)招生的消息,鼓勵杜鎮(zhèn)杰去報考。杜鎮(zhèn)杰的母親烤了十幾個火燒,破格買了一塊咸菜,那是杜鎮(zhèn)杰最愛吃的咸菜,只有生病的時候才能吃到,算是奢侈品。從公路上搭了一個拉煤的車,只身往濟南去了。杜鎮(zhèn)杰這一身行頭,腳下是臭膠鞋,身上穿著文藝班的練功服。上世紀70年代日本的尿素口袋是針織的,用色素染藍了做成練功服,一出汗就掉色,會露出“尿素”的字樣。杜鎮(zhèn)杰就穿著“尿素”去濟南考試,居然考上了。
考完試回到家,杜鎮(zhèn)杰繼續(xù)回地里干活。一天,郵局的人騎著摩托車威風凜凜地來村里發(fā)錄取通知書,全村沸騰了。那時候樣板戲紅遍中國,京劇很火,中國戲曲學院的名頭非常響亮。村里人送了好多東西,最時興的是送雞蛋,都說杜鎮(zhèn)杰中狀元了。他是村里第一個考到北京的大學生。而此時杜鎮(zhèn)杰家卻還在為他的鋪蓋卷發(fā)愁,因為沒有多余的被窩讓他帶到北京。
杜鎮(zhèn)杰屬牛,加上山東人的那股韌勁兒,到了中國戲曲學院發(fā)現(xiàn)自己基本功太差,在半路出家的情況下,他就敢跟那些快要畢業(yè)的同學比試比試,還愣是讓他給拼出來了。18歲開始撕腿、練功,這當中的辛苦難以想象。從來沒有星期天,花費最多的就是兩毛錢的瓜子。家境的窘困,杜鎮(zhèn)杰每月收到姐姐隨信寄來的1塊9毛錢,可每到寒暑假他還能帶錢回家。因為學校每個月發(fā)17塊錢的飯票,杜鎮(zhèn)杰逼自己把飯票省下來兌換成錢帶回家。
畢業(yè)分配,杜鎮(zhèn)杰因基礎差劇目少,沒有好單位接收。杜鎮(zhèn)杰找到山東老鄉(xiāng)、中國戲曲學院的史若虛院長。史院長專為他開了個會,說:“這個孩子是象牙飯桶,條件很好,但是沒打磨出來,他不能離開學校。”就把杜鎮(zhèn)杰分配到了中國戲曲學院的實驗京劇團邊工作邊深造。
多位恩師造就當家老生
在實驗京劇團,杜鎮(zhèn)杰幸運地遇到了幾位好老師,藝術造詣得到極大提高。第一位是楊韻清老師。楊老師特別嚴厲,她每天早上9點到辦公室,要求杜鎮(zhèn)杰已經(jīng)在辦公室候著了。練打鼓能把手腕打腫,每天吊嗓子,吊了3年……楊老師對杜鎮(zhèn)杰就像對待兒子一樣,家里有餃子都給他帶來。在楊老師的嚴格要求下,杜鎮(zhèn)杰的基本功有了很大長進。而此時,在京劇舞臺上嶄露頭角的杜鎮(zhèn)杰還不知道,一位京劇名家已經(jīng)在默默關注他。他就是杜鎮(zhèn)杰的岳父馬長禮先生。
說起杜鎮(zhèn)杰和馬長禮先生的緣分,似乎是冥冥中的注定。杜鎮(zhèn)杰愛人的小姨幫他們撮合對象。起初杜鎮(zhèn)杰跟母親商量,母親不同意,說馬家門戶太高,門不當戶不對。杜鎮(zhèn)杰便去小姨家準備拒絕這門親事。誰知正好杜鎮(zhèn)杰的愛人進門,兩個人就見面了。慢慢接觸以后,杜鎮(zhèn)杰發(fā)現(xiàn)馬家這位小姐人品上佳,兩人便結為伉儷,一直到現(xiàn)在感情都很好,成為梨園一段佳話。
1983年,馬長禮演出很忙,就給杜鎮(zhèn)杰介紹了他的老師:劉盛通先生。劉先生原本是中戲的教師,曾教過杜鎮(zhèn)杰。一進門,杜鎮(zhèn)杰叫了一聲“劉老師”,岳父說:“這是我老師,你叫師爺!本瓦@么著,杜鎮(zhèn)杰踏上了跟師爺劉盛通的學戲之路,每星期最少去師爺家3次。杜鎮(zhèn)杰說:“我從劉盛通老師那兒學到很多。有時候他們說我真像馬長禮老師,其實他們沒聽過劉盛通先生,我和我岳父都像他!
岳父對杜鎮(zhèn)杰的要求堪稱苛刻。去年十一,杜鎮(zhèn)杰連演四天戲,其中有場《戰(zhàn)太平》,近年來很少有人演,杜鎮(zhèn)杰的演出好評如潮,他自己心里也特別高興。岳父母都在香港,從中央電視臺的戲曲頻道看了杜鎮(zhèn)杰的演出,給他打了個電話。老岳父先給予了肯定,說:“不錯,聲音、嗓子、基本功都不錯,一看就是用過功了?墒恰甭牭健翱墒恰眱勺,杜鎮(zhèn)杰就開始緊張,果然,岳父來了一句:“不行啊!不是這里的事兒!”杜鎮(zhèn)杰立馬涼了半截兒,等岳父母回到北京,杜鎮(zhèn)杰問:“您看哪兒不合適。俊痹栏刚f:“哪兒都不合適。你沒見過李少春先生!倍沛(zhèn)杰感慨地說:“以我岳父對我的要求,就是到現(xiàn)在,我都沒及格!”
43歲開練靠把戲
也許是山東人骨子里的倔強和耿直,也許是對京劇太熱愛太執(zhí)著,杜鎮(zhèn)杰一度對梨園行的種種弊病有諸多不滿。1994年,杜鎮(zhèn)杰去了香港,與京劇一別就是7年。這7年跟以前30多年的生活是完全不一樣的。初到香港,杜鎮(zhèn)杰也有過內(nèi)心的掙扎,在北京好歹是一小角兒,走哪兒都有人認識。以前拿的是國家的工資,現(xiàn)在要拿資本家的錢,如何處理與老板的關系,讓杜鎮(zhèn)杰頗適應了一段時間。經(jīng)過一段時間的拼搏,生活條件好起來了,杜鎮(zhèn)杰反而冷靜了。
生活安定下來,杜鎮(zhèn)杰開始想念京劇想念舞臺,但是年輕演員一個個在崛起,想回來反而成了難事。直到2000年,杜鎮(zhèn)杰的一個師哥李宏圖正在排《蔡文姬》,給杜鎮(zhèn)杰打電話,問他還回不回來。杜鎮(zhèn)杰如饑似渴地往回跑,毫不猶豫地辭去了香港的豐厚生活。
回想在香港這7年,雖然離開了京劇舞臺,杜鎮(zhèn)杰卻有了對這行業(yè)的另一番感悟,“真正體驗了外面的生活才發(fā)現(xiàn):人原來還有一種比較輕松的活法,也懂得了自身的價值。從香港回來以后我覺得自保就可以了,沒必要非要爭個長短,耽誤的是自己。外面的世界日新月異,我們的意識不能停留在上個世紀!
回到北京,發(fā)現(xiàn)新人輩出,已經(jīng)找不到縫兒了,杜鎮(zhèn)杰在思考,怎樣才能恢復往日的輝煌?岳父提醒他說:“你得有一定的過人之處,人家能的你能,人家不能的你也能。”現(xiàn)在老生很少唱靠把戲,能文能武的老生不多了。對于已過不惑之年的杜鎮(zhèn)杰來說唱靠把戲是一項艱難的挑戰(zhàn)。2003年,老岳父請了他的師兄李甫春老師來教授杜鎮(zhèn)杰靠把戲。李甫春老師教了一輩子學生,是很難得的好老師。收下杜鎮(zhèn)杰的時候,李老師已經(jīng)快80歲了。從那時候開始,連著4年,風雨無阻,每天早上9點把靠扎上,一直到12點。卸靠的時候,前胸后背3層衣服加一層棉襖全濕透了,靠繩子被杜鎮(zhèn)杰扎斷了一根。 “那個練功是很殘酷的。”一邊跑圓場,一邊表演,一邊唱,老師說:“來,把這個來5遍。”那就是一圈接一圈地跑5遍,練氣兒,跑完肋叉子生疼。43歲重新開始壓腿,李甫春老師說:“李慧芳老師37歲練的靠,看看你能不能43歲再練出來!焙髞,觀眾反映杜鎮(zhèn)杰進步很大,更加成熟,而他自己心里也更有底了,“在舞臺上的技巧嫻熟了,主要是有能力去挖掘更多的傳統(tǒng)戲了。”
全能的京劇傳承人
說來也怪,杜鎮(zhèn)杰這么多老師,然而唯一正式舉行過拜師儀式的,卻是書法大師歐陽中石先生。從香港回來以后,杜鎮(zhèn)杰要唱《盜魂鈴》,他演的豬八戒要當場寫四個字。杜鎮(zhèn)杰問岳父怎么辦?岳父說:“找你歐陽大爺去!本桶阉]給了奚嘯伯先生的大弟子歐陽中石老師。歐陽中石老師教杜鎮(zhèn)杰寫“與時俱進”四個字。杜鎮(zhèn)杰一寫,感覺挺好,就問歐陽中石先生能不能教他寫字。歐陽中石說:“你要是寫字,就得好好寫,從臨帖開始一步一步寫起!闭f罷給了杜鎮(zhèn)杰筆、紙、墨,泡上筆,把著杜鎮(zhèn)杰的手,一筆一畫地教了起來。歐陽中石老師給杜鎮(zhèn)杰從王羲之的《圣教序》中畫出8個字,這8個字,杜鎮(zhèn)杰寫了一年半。后來又續(xù)其他字,練了五六年,總共寫了70來個字。
在那段時間,杜鎮(zhèn)杰總聽到一句話,“搞藝術拼來拼去最后拼的是文化!备鷼W陽中石老師學書法之后,杜鎮(zhèn)杰才真的明白這句話的含義!不是說你看幾本書就有文化了,你得有一個氛圍,把底蘊造得厚實一些,你再去理解人物的角度就不一樣了,在臺上也就有了儒雅的勁頭兒。“其實這一張紙也是一個舞臺,每一個字就是一個人物,字的大小形狀等,你要有自己的理解,把它們搭配均勻了,就把紙上的文化呈現(xiàn)出來了。我老師說書法與京劇的關系,就是有聲的書法,無聲的舞臺。”
拜師儀式上,歐陽中石老師說:“我跟長禮,元壽幾十年的朋友。唱戲我唱不過他們,我不負責他的舞臺,我只負責他的文化。” 譚元壽先生是杜鎮(zhèn)杰的研究生導師,歐陽中石先生是文化課導師。岳父馬長禮拜的是譚富英先生,又跟楊寶森先生學習楊派,又是馬連良先生的干兒子。杜鎮(zhèn)杰又曾受教于李世霖、王世續(xù)、宋繼亭、葉蓬、吳澤東等老師們……這么多老師造就了杜鎮(zhèn)杰這位文武全才的老生,“如果按流派來分,我是以余、楊為主,但馬派戲唱得也不少,并且都是有師承的。頒給我傳承人證書的時候,我覺得接過來沉甸甸的。在舞臺上唱了30來年,我唱的、學的、身邊的老師,都是同齡人中比較多的。我相信等我告別舞臺那一天,我是有條件把這些傳授下去的!
我們期待著更多像杜鎮(zhèn)杰這樣的全能京劇人才來發(fā)揚光大京劇事業(yè)。
拳拳一小生
――訪北京京劇院梅蘭芳京劇團團長李宏圖
我和李宏圖一同進了辦公室,他正為我沏茶,一雙眸子灼灼有光,把一張俊俏的臉也照得明明白白。此時陽光流暖,斜照進屋內(nèi),愈加顯得辦公室的窗明幾凈。窗臺上,幾張梅蘭芳的老照片,怎么也不能讓我把李宏圖與做了近10年的團長聯(lián)系在一起。他是如此的年輕,舞臺上的白馬小生,生活中依然像個充滿活力的小伙子。
一個小生的宏圖之路
上世紀70年代中,李宏圖已到了要考大學的年紀。當時家里望子成龍,希望老李家能有個大學生。但因為“文革”的原因,李宏圖的學業(yè)被耽誤得不輕,考大學似乎有些渺茫。父親就建議他道:“你在學校是宣傳隊長,又喜歡京劇,不如去考藝校學這個。京劇是一門藝術,將來有一技之長,你自己養(yǎng)活自己至少不成問題。”李宏圖回憶起兒時父親提起的京劇――是一門濃縮宇宙、美化生活、在傳統(tǒng)戲曲中博大精深、境界極高的表演藝術,他當時就欣然接受了父親的建議。
1976年,李宏圖順順當當?shù)乜歼M河北省藝術學校京劇科。初進學校,李宏圖學的是樣板戲。后來“文革”結束,傳統(tǒng)戲回歸,李宏圖開始學習老生和武生,他起初并不喜歡小生,覺得太尖聲刺耳。后來李宏圖的啟蒙恩師祁榮文,認為李宏圖的身段頎美,扮相上特別適合工小生,就對李宏圖說,先學小生試試,如果感興趣就學,不感興趣就拉倒。眾所周知,學習當中,得到認可是最重要的。李宏圖說,學校彩排時,同學中得到叫好最多最熱烈的,他算一個。這也堅定了他繼續(xù)學習小生的信心。
1979年,中國戲曲學院“文革”后首次向全國招收10個插班生,其中小生的名額僅有兩個。當時全國報考的人數(shù)有幾十萬之多,李宏圖抱著試一試的心態(tài)就去了離河北最近的北京考試點。由于擔心考試落榜,李宏圖沒和家人說起考試這事,去北京的路費也是他從學校老師那里借來的。之后經(jīng)過初試、復試等重重考驗,李宏圖扎實的小生功底和出眾的表演天賦得到了老師的認可。他最終拿到了中國戲曲學校的錄取通知書,那一刻他喜不自禁,一家人也都為家里的這個新大學生高興。
在中國戲校學習期間,李宏圖曾隨校劇團到天橋劇場演出,一段娃娃生的表演,觀眾給了13次掌聲。他謙虛地說,現(xiàn)在回頭看,不是演出多好,而是觀眾對小生的認可。因為這些鼓勵的掌聲,李宏圖堅定地走上了小生的藝術之路,一演就是30多年。1984年,李宏圖以一折《羅成叫關》,顯露出不同凡響的藝術才氣,摘取了中央電視臺舉辦的首屆全國青年京劇大賽最佳表演獎的桂冠。之后李宏圖獲獎無數(shù),用他自己的話說,與京劇有關的獎他幾乎都拿全了。
1993年,李宏圖正式拜葉少蘭先生為師。此后,李宏圖每每遇到問題,都會向老師虛心請教。葉少蘭先生的演出,他也每場必看,唱、念、做、舞,甚至一個細節(jié),都不放過,希望去探個究竟!拔冶仨毭靼祝35歲以下男子的稚嫩與陽剛,表現(xiàn)得到位傳神,前輩們是怎么做到的!20世紀90年代初,李宏圖已是北京京劇院最具實力的業(yè)務骨干,他以小生行和旦角老生并列領銜,與王蓉蓉、杜鎮(zhèn)杰組成“三駕馬車”式的主演陣容,在京、津、滬等全國各地的京劇舞臺上,以生機勃勃的青春活力和正宗正路的“國粹”本色,造就了許多演出市場的“熱賣點”,傾倒了眾多不同層面、不同年齡的觀眾,成為北京京劇院一塊叫得響、戳得住的品牌。
“藝術應該引領市場”
2001年,通過公開招聘,李宏圖擔任北京京劇院一團的團長。老話講,寧管千軍萬馬,不當藝術團長。所有認識李宏圖的人都持反對意見。老師怕他耽誤業(yè)務,家人怕他受累不討好。經(jīng)過激烈的思想斗爭,李宏圖還是決定挑起這副擔子。“一個人的成功,遠不夠讓一個行當興盛起來,必須壯大小生行的整體力量,才能使這個行當真正地得以存活。同樣,京劇,一個藝術整體,保存、創(chuàng)造其完美的生命活力,藝術活力,需要‘激活’每個藝術個體的生命活力!崩詈陥D認真地和我說著。
他上任以后,發(fā)現(xiàn)做團長與做演員完全是兩回事。做團長首先要管理、協(xié)調(diào)好自己的員工!拔业膯T工和普通的員工不一樣,他們都是藝術家!崩詈陥D微笑著繼續(xù)說道,“藝術家都是有個性的,他們通常有一個特點,內(nèi)心深處都覺得自己最棒。因此你分配的表演場次、分配的收入一定要合情合理!痹趽螆F長將近10年的時間里,李宏圖始終把真誠看作個人的一種魅力,把樂觀作為一種態(tài)度,以此來發(fā)揮自己的“磁場效應”。他努力建設這樣的一支團隊:工作空間中分工明確,個人的價值被肯定和認可,每個成員為了共同的信念,各盡其責,各顯其能。李宏圖感喟道:“藝術鑒賞力差的人是無法勝任劇團團長這個職務的,他必須不斷地作出決策,決定某一個劇目如何排練演出,確定某一個演員擺在什么位置。”
李宏圖剛做團長那些年,京劇市場不景氣是不爭的事實。文化市場日益呈現(xiàn)多元化趨勢,在變幻起伏不定的浪潮中,李宏圖感受到京劇――這門寶貴的傳統(tǒng)藝術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沖擊。除此以外,新的媒介形式的出現(xiàn)也對京劇市場產(chǎn)生了不小的影響!熬湍媚菚r候來說吧,家家戶戶都有電視了,人家下班一回家,把電視一開就可以看京劇了,誰還專門坐車來劇場呢?”李宏圖說到這兒,一臉的微笑收了去,人跟著嚴肅起來。靠什么手段把人們重新吸引進劇場呢?李宏圖的做法很簡單――演戲,演好戲――李宏圖深深明白,戲劇的魅力在于現(xiàn)場給觀眾帶來的震撼,而這是電視、網(wǎng)絡不能給予觀眾的。因此,把戲演漂亮了,觀眾自然就來了。
除了在演戲上下功夫,李宏圖還特別重視挖掘更加生動感人的作品!耙粋戲的產(chǎn)生,首先經(jīng)過調(diào)查,大家集思廣益,分析市場需要什么戲,然后選材、討論。”這并不是迎合市場,李宏圖認為,藝術應該引領市場,而不是取悅市場。2005年,李宏圖調(diào)任梅蘭芳京劇團團長。經(jīng)過調(diào)查,他發(fā)現(xiàn),有一批戲迷非常希望再看到《紅燈記》。根據(jù)團里現(xiàn)有的人力資源,他大膽起用有發(fā)展前途的青年演員。他說,排演《紅燈記》,對當代共產(chǎn)黨員是一種啟發(fā),對年輕人是一種激勵。”《紅燈記》的演出大獲成功,不但收回了排練成本,還不斷地為劇團帶來新的經(jīng)濟效益。
2007年,美國加州中國表演藝術學院徐文湘院長希望邀請中國的京劇表演藝術家到美國演出,但是她的助理到中國談了幾家都沒有成功。去飛機場前的兩個小時,李宏圖的電話打過來了,他們簡短會面,居然一拍即合。“能夠把事談成,就是因為我一開始沒提錢的事。特別敬重徐院長,他們這些人在國外宣傳京劇文化都是掏自己腰包的,我沒理由不支持人家!崩詈陥D意味深長地說。之后,梅劇團在每年頒發(fā)奧斯卡獎的柯達劇院連演3場,進美國大學演了7場,均獲得極大成功。這是繼70多年前梅蘭芳帶著梅劇團在美國演出了80多場后,中國京劇再一次大規(guī)模地進軍美國市場。
華美奇戀《蝶海情》
2011年年初的某天清晨,北京京劇院南側一座小樓的排練廳里傳來了陣陣樂聲,新編歷史京劇《蝶海情》正在緊鑼密鼓地排練中。2011年2月14日,這部北京京劇院開年大戲即將在梅蘭芳大劇院首演,因為跨越了一個春節(jié)假期,所以這部戲的排練時間顯得更加緊張。劇中的兩位主演,北京京劇院梅蘭芳京劇團團長、著名葉派小生李宏圖和著名程派傳人李文敏的得意弟子郭瑋也早早來到排練廳與樂隊合排。這部戲不僅為兩位老搭檔提供了再次合作的機會,也對兩位演員提出了新的挑戰(zhàn)。
《蝶海情》并不是傳統(tǒng)的京劇劇目,是由香港文化名人李居明創(chuàng)作的粵劇《蝶海情僧》改編而來,講述了晚唐時期情僧真如與香凝之間曲折悲涼的愛情故事。真如曾是太子,有誦經(jīng)引蝶的超凡功能,香凝是相國之女,自小便身體帶香。故事一開始就帶有很強的神秘色彩,其后的曲折離奇也引人入勝。雖然故事發(fā)生的年代與情節(jié)和現(xiàn)代人有些距離,但其中的倫常教化依然傳承至今,每一位觀者都能得到一些啟悟。
《蝶海情》這部戲有很多的突破和創(chuàng)新!斑@是北京京劇院第一次和香港的京劇團體合作,他們在宣傳和營銷上確實有獨到之處!崩詈陥D接著說,“另外,用小生來飾演佛界中人這也是頭一回!睘榱搜莺谜嫒邕@個角色,李宏圖曾多次向周易大師李居明請教,與李居明一起探討佛理。此外,《蝶海情》中真如這個角色的年齡跨度也很大,從十七八直至40歲左右。但李宏圖表示,自己早過了不惑之年,對戲里角色的把握已是駕輕就熟。
2011年2月12日,《蝶海情》首演好評如潮。舞臺表演大量運用了先進的科技手段,燈光、服裝華美異常,觀眾在欣賞京劇的同時,也享受了一次視覺大餐。不過也有一些習慣于欣賞傳統(tǒng)京劇的觀眾對此提出了質(zhì)疑,他們擔心華麗的舞臺影響到了京劇藝術本身的表現(xiàn)力。對此,李宏圖解釋道:“傳統(tǒng)京劇是靠角兒撐起這個舞臺的,畢竟當時京劇團都是私人辦的,經(jīng)費有限,只能用‘一桌兩椅’等一些簡單的形式作為舞臺的布景。現(xiàn)在隨著條件越來越好,我們發(fā)現(xiàn),其實好的舞臺設計不但不影響京劇的表現(xiàn)力,還會增添光彩,有助于觀眾對劇情和人物的理解。”李宏圖微笑著,用手胡嚕了幾下為出演真如剛剃掉的光頭,說道:“我們當時設計舞美的時候就有這樣一個原則:在不破壞京劇完整唱腔的基礎上,讓舞臺美輪美奐起來!
編輯/韓 旭 hanxu716@126.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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