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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讓子彈飛解析 《讓子彈飛》原型小說大賞析

        發(fā)布時間:2020-03-19 來源: 短文摘抄 點擊:

          巴蜀老作家馬識途先生的《夜譚十記》,是姜文導演的電影《讓子彈飛》的原著小說,光是姜文的名頭,似乎就有了撩撥人的誘惑,何況還有周潤發(fā)、葛優(yōu)、劉嘉玲的加盟。這究竟是一部什么樣的作品呢?讀它,能告訴你如何與子彈一起“飛”。
          
          馬老先生的《夜譚十記》開始創(chuàng)作于1942年,最終完稿于1982年,首次出版的印量就高達20萬冊。該書包含十個故事,以舊中國衙門里的十位窮科員為主人公,通過十人輪流講故事的獨特敘述方式,真實再現(xiàn)了三十年代的社會百態(tài)。電影《讓子彈飛》就改編自《盜官記》中的故事。這是一部曲折而精彩的小說,短小的篇幅竟包容了這般豐富的情節(jié),令人嘆為觀止。我們把該書的精彩內(nèi)容摘編于后,以饗讀者。
          
          真縣長掉河里淹死了
          我不想說這個故事發(fā)生在哪一年。那個時候,縣衙門已經(jīng)改名叫縣政府,大堂上坐的已經(jīng)不是知事大老爺,而是縣長了。當然,那些縣長也總是一樣坐不長久,多則一年,少則三月,就囊括席卷,掃地以盡地走了。為什么?因為他的“官限”已經(jīng)到了,新的老爺已經(jīng)動身,就要上任來了。你看各機關、法團、士紳、商賈以及像我們這些坐冷板凳的科員,一面在忙著給就要卸任的老爺送萬民傘、立德政碑;一面又在河壩碼頭邊搭彩棚、鋪紅墊,鑼鼓、鞭炮也齊備了,準備迎接新上任的縣大老爺了。
          這一回來的縣大老爺姓甚名誰,我們都不知道,也不必知道,反正拿著有省政府大紅官印的縣長委任狀,就算數(shù)。我們這個縣在江邊,通輪船,每次縣大老爺?shù)饺味际亲喆瑏淼摹?
          “嗚――”,輪船的汽笛叫了,打了慢車,停在河心。因為沒有囤船可靠,只好派幾條跑得飛快的木舢板船靠上輪船邊去迎接。舢板靠好,新來的老爺和他的家眷,還有絕不可少的秘書師爺和會計主任等等隨從人員,一齊下船。
          “撲通!”出了事了。不知道是這位新來的老爺年事已高呢,還是看著岸上人頭攢擠,披紅戴綠,鑼鼓齊鳴,鞭炮響連天,因而過于興奮了,在他老人家從輪船舷梯跨到不住顛簸著的舢板船上時,踩虛了腳,于是,“撲通”一聲,掉進大江里,而且卷進輪船肚子下的惡浪里去,無影無蹤了。
          事出意外,這怎么辦?照說應該下船給落水的新老爺辦喪事才對。但是,那跟來的會計主任卻機靈得很。他當機立斷,馬上在船上和跟老爺來的太太以及秘書師爺研究了一下,拿出辦法來。于是,太太擦干了自己的眼淚,把老爺?shù)奈螤钅贸鰜斫唤o會計主任,會計主任又把委任狀轉(zhuǎn)給秘書師爺拿著,好像什么事情也沒有發(fā)生,仍舊那么沉著地、興高采烈地以秘書師爺帶頭,太太抱著一個小娃娃緊跟著,后面是會計主任以及跟班,魚貫地下到舢板船上,劃向擠著歡迎人群的碼頭邊,上了岸了。
          于是新來的王家賓大老爺照常上任;在機關、士紳的歡迎會上照常發(fā)表自己的施政演說;在后衙門照常安排好自己的家眷,晚上安歇了;并且第二天早上起來,照常坐上大堂,問案子,照常打老百姓的板子;照?丝酃,敲詐勒索,刮起地皮來。
          不到三個月,在衙門內(nèi)外,離奇的謠言像長了翅膀,到處傳開了。起初是唧唧喳喳的,慢慢就沸沸揚揚地傳開了,還伴隨著一些有損新老爺官聲的議論,以至于在衙門口竟然發(fā)現(xiàn)有入暗地里貼出了“快郵代電”這樣的傳單來。
          那“快郵代電”上說,這一切都是那個會計主任導演的一場把戲,那個落水的才是真的縣長。是會計主任當機立斷,叫秘書師爺取而代之,和太太做成真夫妻,冒充王家賓正牌老爺,大搖大擺地上任的。而且說會計主任這么安排,這位太太不能不立刻答應認一個野老公,都因為他們有不得已的苦衷。
          
          土匪搶了假縣長
          這件奇聞,偏偏傳到我們下面要談的一位綠林英雄的耳中,使他干出更加離奇的、驚天動地的事來。
          這位綠林英雄名叫張牧之。但是這個名字是后來才知道的,他的本名到底叫什么,已經(jīng)不可考證了。他在綠林的時候,不知為什么,大家叫他張麻子,或者又叫張大胡子。
          且說有一天,也就是我前面擺的山西錢莊那位會計主任導演的趣劇收場的那一陣子。他們演的這場趣劇沸沸揚揚地在全縣傳開,再也待不下去了,不得不把已經(jīng)刮到手的錢財和抓到手的公款,席卷一空,逃之夭夭。當然,他們等不及下一任老爺?shù)饺蝸磙k移交,也不想要不值錢的什么萬民傘、德政碑了,半夜里弄到幾乘滑桿和幾個挑子,偷出城去,落荒而逃。他們當然不敢去坐輪船,只好照著省城的方向,曉行夜宿,匆匆趕路前進。他們不警不覺,就走進了張麻子的獨立王國。
          “搶!”張牧之一聲號令,帶人下山,埋伏在路口。王家賓,哦,應該說是冒充王家賓去當縣太爺?shù)拿貢鴰煚敗嬛魅我约巴跫屹e的老婆孩子一行人走進了張牧之的埋伏圈,一下子被包圍起來,一個也沒有跑脫。
          上山以后,三問兩問,師爺和會計主任都不能不老實地承認他們是從縣城逃出來的,并且供認了他們串演的那出趣劇。
          張牧之無意地問那個會計主任:“你為啥要叫他們冒認?”
          會計主任這才原原本本地講出省城官場里賣官買官,以及山西錢莊囤積委任狀的內(nèi)幕來。
          “老子也去買個縣官來當一下。”張牧之從會計主任口里得到靈感,忽然異想天開起來。
          
          張麻子也要當縣長
          張牧之從來說話算數(shù)的,在他那個“王國”里,他說的話就是決定。而且當他和他的兄弟伙一說他的想法,大家也同意了。什么想法?前頭我說過了,張牧之平生有一個大仇人,就是住在縣城里的外號叫黃天棒的黃大老爺。他一家死盡了,就是這個他沒有見過面的黃天棒干的壞事。他發(fā)了誓,死也要進城去報這個仇。兄弟伙聽他這么一說,誰不同意呢?而且簡直為張牧之這個強盜進城去當縣太爺?shù)南敕ㄖ嗣粤恕?
          張牧之派兄弟們進城找了個陳師爺,陳師爺陪著張牧之帶了一大筆錢到省城去了。由于這個縣里冒充縣太爺?shù)拿貢鴰煚斠呀?jīng)潛逃了,正空缺著,他們出的錢又比別人愿意出的多得多,所以一切都進行得很順利。
          他們先悄悄地動身到一個大一點的城市里去,在那里置辦了行李,穿上了官服,發(fā)了即將“到任履新”的電報。然后從那里上了輪船,大模大樣地向這個縣城進發(fā)了。
          他們下了輪船,在碼頭上受到縣城機關、法團代表和紳糧地主老爺們的熱烈歡迎。
          最感覺惱火的是黃大老爺。他是本縣的第一號人物,什么都是第一。所以每一個新上任的縣太爺,到了衙門的第一件要辦的大事,就是送名片到黃公館,親自上門拜會黃大老爺,死氣白賴地要拜認做門生。這個張牧之竟然不是這樣。許多天了,沒有去拜會的意思!斑@是一個什么不識好歹的后生小子呢?連規(guī)矩都不懂了!
          陳師爺出于一番好意,幾次勸說張牧之不妨去黃公館走個過場,以便在縣里站住腳。可是張牧之和他帶來的幾個兄弟伙堅決反對。張牧之說:“這個十惡不赦的大渾蛋,我一見他就想給他腦殼上鑿個洞洞,安上一顆‘衛(wèi)生湯圓’,把他卸成八大塊,還不解氣哩,要我去給他說好話、賠小心,辦不到!”他又對陳師爺說:“你倒要給我出個主意,怎么暗地里整治他,把他弄痛,最后還要把他殺盡做絕,解我心頭之恨,這才對頭!
          
          抓住了黃大惡霸
          且說張牧之進縣城來當縣太爺已經(jīng)幾個月了。這種做官的生活,對他來說,比坐牢還難受。他想在城里大鬧一場,把黃大老爺這個大仇人砍了,還是回到自己的老寨子上,和兄弟伙們大碗喝酒、大塊吃肉、稱兄道弟、公平分錢,來得痛快些。搞得好的話,擴大勢力,做幾個縣邊界地區(qū)的自在王;再擴大了隊伍,就學范哈兒割據(jù)包括幾個縣的防區(qū),自己封個軍長、師長什么的,自己委任專員、縣長,自己立個章法出來,打出一個小小的江山,那才安逸呢!
          因此張牧之自個兒就作出決定,通知在西山里的兄弟伙,由獨眼龍暗自帶進城來,埋伏在縣衙門里,準備提了縣衙門的槍,殺了黃大老爺,搶了縣銀行,放火燒了衙門,就回西山去。獨眼龍和兄弟伙們得到通知后,就三個五個、十個八個,白天晚上,零星下山,暗自進了城。有的住進衙門,大半住進衙門口附近的幾個客棧里,把槍支埋在縣衙門,專等張牧之一聲號令就動手。
          那天晚上,獨眼龍帶著十幾個人,全副武裝,兩挺機槍也帶去一挺,慢慢走近黃家公館的后門。張牧之則帶著十幾二十個人,向前面大門走近。還沒有到大門口,他分配了十來個人拿著槍在大門左右高墻邊防守,不準有人來救援。他自己卻帶了七八個人,一等大門開了,他要以一個縣太爺?shù)纳矸,燈籠高照,大搖大擺地走進黃公館去“辦公事”。
          黃大老爺睡在鴉片煙鋪上,正在吞云吐霧,享受才給他裝在玉石大煙槍斗上的一個大煙泡。
          黃大老爺?shù)男l(wèi)兵才把門打開,獨眼龍幾個人一涌而入。黃大老爺聽到聲音不對,馬上坐起身,在煙盤子上抓他的小手槍,但是已經(jīng)晚了。幾支槍早已抵住黃大老爺?shù)哪X殼。他的衛(wèi)兵的槍也被下了。給他燒大煙泡的姨太太早已嚇得魂不附體,動彈不得,癱在床上。
          張牧之下令抄了黃大老爺?shù)募,天已明了,他們把黃大老爺五花大綁,押回縣衙門。老百姓聽說,都站出來看熱鬧。許多人都跟到縣衙門去了。張牧之叫把縣衙門的大門大開著,請大家進來圍看審問大惡霸。
          用不著傳鑼告示,老百姓像流水般涌進縣衙門,把大堂圍得水泄不通。在大堂上的“正大光明”金匾下面,公案后面,大模大樣地坐著“張青天”,你看他好氣派!有的只聽說,還沒有見過縣太爺?shù),擠到前面來看:哦,他就是“張青天”!
          
          審判十惡不赦的惡霸
          “黃天榜,抬起頭來,你知不知罪?”
          當陳師爺把黃天榜的罪狀隨便拈出十幾條來――這是一點也不費力的,平時大家都清楚極了。――張青天叫他抬起頭來,問他知不知罪的時候,這位大老爺居然聽從地抬起頭來,模糊地說:“知罪!
          張牧之抬頭對周圍的老百姓說:“眾位父老鄉(xiāng)親,黃天榜犯下十惡不赦的大罪,我張牧之到縣里來,早就察訪清楚。大家說,對黃天榜該怎么辦?”
          一片喊殺的呼聲,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響遍了。有的卻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爺呀、娘呀地哭喊起來,原來這是被黃天棒害過的冤主,一聽說張青天抓了黃天棒,都擠了進來,又喊又叫:“不忙殺,不忙殺,我要當面向他討血債!
          張牧之大聲宣布:“好,現(xiàn)在宣判!”
          陳師爺拿起寫好的告示,念了起來。每念一條,下面都咬牙切齒地喧鬧起來,實際上大家只聽到“就地正法,開刀問斬”幾個字。大家歡呼起來:“該殺,該殺!”
          黃天榜一聽,頓時昏了過去,已經(jīng)什么也不知道了。
          “推出去!”張牧之下令。
          一隊手拿亮晃晃大刀的人站出來,把黃天榜背綁起來,在他的背上插上“黃天榜惡霸一名斬立決”的標子,把他提起來往衙門口外推去。張牧之和陳師爺帶著兄弟們,涌出衙門口,準備就把衙門口的石地壩當做法場,圍攏來看的人更多了。
          
          對方劫了法場
          正當?shù)陡峙e起亮晃晃的大刀向黃天榜的頭砍去,忽然聽到一聲:“叭!”只見那刀斧手把刀一丟,自己倒了下來。緊接著周圍響起槍聲,有十來個人沖進法場,拉起黃天榜就朝大街那邊沖去。
          真是事出意外,張牧之沒有想到會有人劫法場,把黃天榜搶跑了。陳師爺馬上就明白他害怕發(fā)生的事,已在眼前發(fā)生。張牧之見勢不好,大叫一聲:“給我追!”
          他自己帶了十幾個兄弟伙向劫法場的那群人追去,但是這時四周槍聲齊響,群眾大驚,一片混亂,反倒把路阻斷了。張牧之從法場撿起那把大刀,大叫:“散開!散開!”他們好容易沖出人群,見幾個大漢提起黃天榜在大街上飛跑,張牧之不顧一切,帶著人追了上去。最后,到底追上黃天榜,張牧之舉起大刀,一下把黃天榜劈成兩半,倒在街上。張牧之毫無畏懼地哈哈大笑起來。
          但是他和兩個跟來的兄弟伙陷入敵人的重圍,無法脫身了。獨眼龍趕攏,想拼死命救出張牧之,忽然一梭子彈掃過來,兄弟伙又倒了幾個。張牧之眼見獨眼龍硬沖鋒,也救不了自己,反倒要死更多的人,大叫道:“莫管我!沖出城去!”
          張牧之才喊完話,已經(jīng)被七八個人包圍起來,他雖然揮動大刀砍翻兩三個,可是到底眾寡懸殊,被抓住了。
          老百姓從極度的揚眉吐氣中一下掉進極度悲傷里去,像又有一口大黑鍋,從天上扣下來,扣在他們的頭上,見不到天日了。
          
          張麻子之死
          縣太爺張牧之被抓起來了,縣參議會的議長黃大老爺被砍掉了,怎么辦?本縣的紳糧和老爺們開了緊急會,除向省里報告外,臨時推了那個姓王的特務代理縣長,姓李的特務代理議長,先辦起公事來。
          他們要辦的第一件事就是殺張牧之。要處決一個縣長本來是不容易的,何況這個張牧之又是老百姓擁護的青天大老爺呢?所以他們也要來一個名正言順的審判,然后拉出去名正典刑。
          張牧之被保安隊押進縣衙門的時候,王特務和他打了個照面。王特務不無幾分諷刺意味地對張牧之說:“想不到早上本縣的張青天,晚上卻成了張麻子……一伙!
          王特務本來沒有弄清楚張牧之就是張麻子,張牧之聽得有心,還沒有等他說出后面的“一伙”兩個字,就馬上頂回去:“老子就是張麻子又咋樣?”
          哈,意外收獲!他自己承認是張麻子。這下就好辦了。王特務本來還有些懷疑,怎么一個西山里的江洋大盜,會跑進城來當起青天大老爺來?管它呢,只要他認賬就行。
          剩下的就是把張牧之五花大綁,押赴河邊沙壩去砍頭了。只是插在他背上的標子更大一些,上面寫的字更顯眼一些,押赴刑場的武裝隊伍更長一些,滴滴答答吹的號音更慘烈一些,行刑隊的大刀更晃人一些。不過還有一點,老百姓來給受難者送行的隊伍從來沒有這么長,悲憤的心情從來沒有這么強烈。
          全城的老百姓幾乎都出來了。他們并不是來看熱鬧的,他們不承認殺的是江洋大盜張麻子,而是他們擁護的張青天。
          軍號凄厲地叫著。天也變得這么暗淡無光了。
           (來源:《夜譚十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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