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衛(wèi)平:這個女人,讓人艷羨死了
發(fā)布時間:2020-05-23 來源: 短文摘抄 點擊:
幾乎所有的女權主義者都約好了似的,對漢娜·阿倫特保持沉默。這位在當代政治哲學領域作出卓越貢獻的女性,并沒有進入同樣以政治目標為己任的女權主義視野。這當然首先是因為阿倫特在公共活動(公共言論)中從來不以自己的女性身份自居,她絕不以個人女性的聲音發(fā)言。1952年普林斯頓大學請她主持極具聲譽的克里斯蒂安·高斯講座,對強調(diào)她作為第一名女性令她感到不快。這不難理解。對于一個意識到自己心智上的完整、體驗到自己身上足夠力量的人來說,把她放在一個需要加以突出的性別的位置上,肯定不是對她的任何一種獎賞。
不與阿倫特為伍的另外一個可能的理由是她與海德格爾的關系。在今天更年輕更時髦的一代人看來,它不僅是哪兒不對勁的問題,還很可能是丟臉的和聲名狼藉的。從表面上能得到的所有材料表明,從一開始這兩人之間的關系就是不平等的。一個居高臨下、滔滔不絕,另一個畢恭畢敬、洗耳恭聽;
一個感到對方只是肉體上的熱情和吸引,另一個卻同時領略對方全部的精神和靈魂;
一個始終處于主動和支配的地位,以其老道圓滑的精心策劃,控制對方和與對方的交往,另一個只能處于完全消極、被動的位置,任其擺布。如果說在最初4年的戀情中,阿倫特年輕無辜、情有可原的話--剛開始時她只是一個尚未涉世的18歲女孩,而海德格爾已是35歲,那么,25年以后,尤其是當海德格爾與納粹合作的丑行被公之于世之后,阿倫特對海德格爾一如既往的忠誠、維護,保持和他的繼續(xù)交往甚至為他辯護、為在美國出版他的著作極力奔波、一再努力希望和他單獨相處,就顯得非常不可思議了。不管是從承擔猶太人悲慘處境為起點建立自己學說的卓越思想家的眼光,還是以一個在人格和事業(yè)上都完全成熟的女性身份,她的做法--用常掛在人們嘴邊的一句話來說--顯得"沒有必要"。何況在后來這整個過程中,她已經(jīng)從個人交往的角度一再意識到海德格爾的某些人格缺陷,他的種種不能自圓其說,"天才和謊話的大雜燴",她給雅斯貝爾斯的信中寫道。乃至阿倫特在事業(yè)上始終得不到海德格爾的公正肯定,所有這些,竟然都沒有妨礙阿倫特與海德格爾恢復和進一步建立聯(lián)系,哪怕這種關系后來嚴格被限制在友誼的范圍之內(nèi)。
這是一種怎樣的力量?怎樣的推動力?到底因為什么,使得這位在公共生活和公共領域中活力非凡、一身正氣的超拔的女性,在她的個人生活中要忍受如此的不公正?
阿倫特屬于對自身坦然、坦率的那樣一種人。她意識到自己身上的種種力量,它們的兩個對立的極端是智性和情欲。任何一個正常的人,只要他還沒有被諸如功名利祿所扭曲的話,也能體驗得到自己身上的這些力量。然而在某種意義上,也可以說人們擁有什么他就懼怕什么,他恰恰恐懼自己具備的東西。對于同時擁有智性和情欲力量的人來說,他的一個特殊的恐懼是,生怕其中的一個會毀了另一個。最常見的情況是,對于立志從事智性活動的人來說,他更恐懼情欲的力量會毀了智性的力量,因為這畢竟是他的安生立命之本。漸漸地,這會造成一種障礙,使得這些人遠離情欲,把自己局限在日復一日單調(diào)枯燥的書案工作之中,忘記了人來到這個世界上并不是僅僅受這種罪。只有極少數(shù)的人能夠跨越這種障礙,仍然把自己當作整體的人加以對待和體驗。
最初阿倫特和海德格爾幽會時,這位老師向他忠實的女學生到底說了些什么,人們只能想象,具體的不得而知。顯然,年輕的姑娘給人以這樣的信任:在她的生氣勃勃背后,有一種罕見的堅韌、堅忍的力量,但它們并不導致固執(zhí)和孤僻,相反,卻徑直走向敞開、接納和承受,隨時準備迎接從天而降的任何好東西。她天性完整、敏感和豐厚。一旦有可能,一經(jīng)春風化雨,所有她身上潛藏的優(yōu)秀品質,就會以不可思議的方式生長和嶄露頭角,讓人驚訝不已。這正是海德格爾最希望見到乃至暗中等待的。這位以?quot;離經(jīng)叛道"躍居要位的年輕哲學教授,他的理論本身要求一種實踐,一種實實在在的"返回"和"照亮",一種具體的"出世入化"。說他對阿倫特僅僅是一種肉體上的興趣是不公正的,他不可能對其他擁有年輕芬芳肉體的姑娘也有同樣的興趣,阿倫特與他的理論及事業(yè)并存。如果把傾聽也看做一種言說的話,阿倫特非同尋常的、無盡的傾聽和吸納已經(jīng)參與了他智性的創(chuàng)造活動,拓寬和變動著他的視野(這是海德格爾后來承認的)。與他人不同的是,年輕的姑娘還提供了一種來自生命的結結實實的擔保。對阿倫特來說,勿庸置疑,她超越的氣質、智性方面的野心和生命涌動的激情,在海德格爾那里也得到了結結實實的實現(xiàn)和擔保。不難想象,還有別人能夠做到這一點。若干年以后,阿倫特仍然執(zhí)迷不悟地將之稱?quot;偉大的愛。"這在今天生命力趨向孱弱或習慣于"靈"與"肉"分離的人們看來是無法想象的。在這個意義上,這對師生之間表面上的不平等,是與他們某種實質上平等同時并存的:在生命的質量方面、在心性的完整方面和超越的情懷方面,這兩人是旗鼓相當?shù)摹V皇悄壳鞍愄剡沒有來得及顯示出這一點。作為當事人的海德格爾此時或后來是否明白和承認,這都不重要。
如果情況是這樣,那么,海德格爾是在何種意義上"控制"著阿倫特?由海德格爾來發(fā)出的那些"信號"在何種程度上對阿倫特起作用?回答只能是一個:在阿倫特愿意接受的份上。阿倫特從海德格爾那里得到了什么,海德格爾對她意味著什么,這無需他人置噱。全部的解釋權在阿倫特那里。
問題或許這樣被提出來:為什么阿倫特如此心甘情愿?她如此被動和服從說明了什么?
女人和男人這點也不一樣:女人較少功名的考慮。相對來說,女孩是在一種無憂無慮的氣氛中長大的,沒有人對她的前途有過多的展望和期待。她可以做事情,也可以不做事情,全看偶然的情況而定。也許這種狀況對于女人的天性是一種保護。她可以更多地面對自己。如果是陷入了愛情,女人也更可能不顧一切,以一種拋卻萬事萬物的方式,全然不顧世俗的考慮。男人則小心翼翼,萬般顧忌,考慮到諸如"一生的名節(jié)",一輩子(或半輩子)辛辛苦苦地建立起來的"世功"。當然個別的情況除外。
然而對于富有智性的人來說,不管是男人還是女人,情況都還要更復雜一些。他們有保持自身獨立性的強烈要求,有需要獨處的迫切心愿,這是保證智性活動的起碼條件。要想富有成果地進行思考,必須是連續(xù)性的不間斷的,不受任何外部攪擾的,因此不能在所需要的時候單獨和自己呆在一起,哪怕因心思放在別人身上而不能收回來,這都能引?quot;思"者的某些內(nèi)部恐慌。于是,外在的約束自然地會變成一種內(nèi)在的恐懼:擔心愛情或在情欲掀起的波濤中喪失自我。有智性的女人在這方面的恐懼并不亞于男人,甚至比男人更甚。她不僅擔心自己是否還能保持獨立地思想,還要擔心對方能否保持自己的全部完整,生怕自己無邊無際的愛將對方的生活攪亂,讓對方陷入覆水難收的一團糟之中。一旦對方喪失了獨立性,她自己則毫無獨立性可言;
而缺少各自獨立性、缺少自由的愛,則是完全不能忍受的。
對阿倫特來說,海德格爾的獨立性就是她本人的獨立性。海德格爾在何種程度上能承受他自己對阿倫特的愛和阿倫特對他的愛,則是阿倫特所能承受和所愿意接受的限度。她和海德格爾分享同一種恐懼。這不是在世俗的意義上來理解或計較的,而是擁有精神生活的人都能體驗得到并互相默契的。在這個意義上,掌握主動權的一方甚至更難。他為自己留下的天地,也是為對方留下的天地。而這個尺寸怎么把握?怎么讓雙方都感到愛的洋溢而又不至于喪失自己?海德格爾會比阿倫特感到更沉重。相對而言,阿倫特可以少負一點責任。她寧愿把這個大難題交給海德格爾。讓他去安排吧。讓他去主宰吧。只要自己的愛不去傷害對方乃至傷害自己。本來這就是一份從天而降的禮物,也許是自己不該得的。海德格爾沒有對她做過任何諾言,她也決不指望更多。這里面沒有什么老師和學生、控制者和被控制者的關系問題。象阿倫特這樣意識到自身力量的聰慧的女人,她不會不知道"被動"也是一種"主動"。
沒有任何證據(jù)表明,海德格爾是一個"榨取女人"的那種男人。在和一個傾聽者的關系中,他是付出者。何況這肯定不是一般意義上的付出。整整4年,也許他感到能量的過度消耗而疲憊了?也許他需要重新回到自己的獨處狀態(tài)?他感到他和阿倫特之間暫時不會再有什么激動人心的內(nèi)容?當阿倫特還沒有來得及向他表達遠走的愿望時,他卻主動提了出來,盡管理由是那么明顯的可笑。又一次地,他承擔了"罪過"。他維護了自己也維護了阿倫特。包括現(xiàn)在,誰都不難看出,他倆分開為好。這種"無世界性"的狀況應該結束了。
阿倫特是矛盾的。她即想走,又不想走。即想擁有"偉大的愛",又不想失去自己的獨立人格。但分手的話最好不要由她來說出。她不想承擔這種東西。還是讓她一味地保持自己的"消極"狀態(tài)吧。
這是不是一個性格問題?像阿倫特這樣的女人,在離開男人之后,她永遠不會細數(shù)自己在哪兒受了損失,列出自己的"傷痛",并把它們當作自我炫耀和炫耀給世人的東西(如果碰巧是一個女作家,那她就有事可做了)。像過去一樣,她全部、無條件地默默地領受了下來,"照單全收"。這樣做顯示了:一方面,她為自己的行為負責,她是獨立的、自愿的,她和海德格爾處成那樣一種關系僅僅表明她是一個自我決斷的人,別人怎么看,她不在乎;
另一方面,她天生不會計較,相反,更適合感激和感謝,她考慮得更多的是海德格爾給予她的東西,那是一份非凡的禮物,使得她的生命得以像現(xiàn)在這樣壯大和寬闊。沒有海德格爾是不可以想象的。包括她一向的獨立性,離開海德格爾時,她的獨立性及所需要的孤獨,不止是她個人的,還有海德格爾的,是雙份的。
這是一位心智完整的女人。她知道如何避開那些不健全的東西,盡可能地保持自己生命、頭腦和感情的健康和質量。她是不受傷害的,盡管她也有十分惶悚的時刻。她的生長性在她一切優(yōu)秀品質中居于領先地位。
初版于1951年的阿倫特第一部重要著作《極權主義的起源》中,這位往日的學生對老師的學說做了明顯的清算。這是阿倫特作為一個流亡的猶太人的身份所決定的。這種清算包括把對于"孤獨"的欣賞變?yōu)閷τ?孤獨"的批判。"思"需要"孤獨",但人們和世界的關系不止是"思"。"思"的界限不是這個世界的界限。"恐怖只有對那些相互隔離孤獨的人才能實施絕對統(tǒng)治,所以,一切專制政府主要關注的事情之一就是造成這種孤獨。孤立會成為恐怖的開端;
它當然是恐怖的最肥沃的土壤;
它總是恐怖的結果。這種孤獨本身就是極權主義的前兆;
它的標志是無能,在這個范圍內(nèi),力量總是來自于人的共同行動,即"一致行動";
根據(jù)定義,孤立的人是無力的。"
正是為這本書的出版宣傳,阿倫特戰(zhàn)后第二次回到德國,見到了海德格爾。她看到不是一個著名的哲學家,而是一個"被罪惡的留言和傷人的詆毀摧垮了的老人。"阿倫特重又復燃了對他的奇特感情。時隔25年,她此番才告訴他,當年"我離開馬堡大學,只因為你的緣故。"說出這句話不止是解釋當年的行為,也不僅是給這位正處于人生最倒霉時期的昔日情人的安慰,它表達了一種"現(xiàn)在時",意味著他們兩人關系的一個新的起點。盡管這中間也有時斷時續(xù)的情況,但所有跡象表明,他們曾經(jīng)有過的過去并沒有消失,阿倫特一如既往地站在海德格爾這一邊,一如既往地以自己以特有生命的熱情試圖給海德格爾的思想和生活重新注入活力。事情到了這樣的地步:一旦是海德格爾需要(更多的是阿倫特自己覺得這是他的需要),她會把自己的事情放在一邊,將海德格爾的事情置于自己的事情之上。海德格爾繼續(xù)讓她煩惱、苦澀、受苦和歡樂。這回不能說海德格爾是在控制他從前的女學生了,她是控制不了的。倒是她自己,一再陷入為海德格爾煩心而心煩,因自己無力擺脫而憤怒、焦慮。從同樣身為女性的眼光看來,她對布留歇爾反復表達的依戀,有點像一個依然無助的人需要抓住一根救命稻草,需要把自己拴住。當年她和海德格爾在一起時,她是惶恐的,布留歇爾給了她以踏實可靠的感覺;
但海德格爾再度出現(xiàn)之后,這種惶恐接踵而至,到死也沒有擺脫。這真是令人稱奇了!我想起弗吉尼亞·吳爾芙在談到俄國小說家及小說中出現(xiàn)的人物時說的一句話?quot;這些人活得多認真啊!"
海德格爾有福了!他遇上的這個女人,比他小17歲,帶來的完全是生氣勃勃的另外一副景象,她貪婪地吸收和承納他的一切:思想和肉體、最深的靈魂和浪漫的想象力,對古代的向往和對未來的憧憬(且不管在什么意義上)。(點擊此處閱讀下一頁)
她既是他的情人、親昵的肉體關系的對象,又是他富有磁性的話語的傾聽者、靈感的激發(fā)者,后來竟在另外一條道路上,成為他思想和事業(yè)的非同尋常的傳承者和發(fā)展者。這里禁不住讓人想說海德格爾幾句好話。這肯定是個有特殊魅力的男人。我指的是在心智上有著非同尋常的吸引力和超越的力量。他肯定不是一個俗物。他的確需要聽眾,那是因為他的思想是在和聽眾的關系中,在與對方有形無形的設置、變換、調(diào)整中逐漸顯露出來的。在這個意義上,他自身首先是個忠實的傾聽者,傾聽他的聽眾各種微妙的反應和動靜,在得知這些反應之后并因為有了這些反應,再去傾聽自己身上才冒出的新的思想。那是一些一分鐘前還不屬于他的想法,現(xiàn)在由他的嘴巴說出來,令他自己也大吃一驚。他為自己留下的最大的可能性也是為對方準備的。正和言說者也在傾聽一樣,傾聽者同時也在無聲地言說。她知道自己參與了某種創(chuàng)造。從談話的開始到末了,她也同樣走出遠遠的一大截,那完全是用她自己的雙腳走出來的。比起這樣微妙、激動人心的談話本身,從中所產(chǎn)生的東西歸于誰的名下,以誰的名義發(fā)表,這已經(jīng)是完全無足輕重的了。甚至是誰在說,誰在聽,這都無關緊要的了。有一種東西在他們之間發(fā)生、生長、壯大,它支配和牽動著他們兩個人,像支配和牽動著兩個木偶。那些話題從古到今始終存在,曾經(jīng)支配和牽動了多少杰出的英才!哪怕這種談話最后什么也沒留下來,其過程本身已經(jīng)足夠了--他們之間曾經(jīng)有過的那些令人心醉的、靈魂出竅的時刻,忽然感覺到自己處在"天外之天"的瞬間。"沒有人像你那樣演講,以前也不曾有過。"這是1974年(阿倫特去世前一年)她在給他的信中寫道,依然滿懷深情。言談者和傾聽者之間、男女之間這樣一種奇特的對話關系,是任何一種有關權力話語的理論解釋不了的。
阿倫特更加有福!她碰上了海德格爾!盡管海德格爾的學說中有"反智主義"的嫌疑,但他本人遠遠不是一個思想上的懶漢,而且他喜歡有智性和富有挑戰(zhàn)的女人,不只是阿倫特,他的妻子和他后來的那位女朋友都屬于這一類。這是一個真正熱愛智慧的男人所需要的,他要把精神活動造成一種生活,而不是把某個東西僅僅當作職業(yè)或競技的手段。除了他的抽象氣質,作為一個男人,他肯定也不失某種魅力。他和阿倫特分享作為一個人的那種完整性。當然,阿倫特的這份福氣也不是天上掉下來的,也是她通過自己卓絕的努力爭取來的?梢钥隙ǖ卣f,沒有阿倫特,海德格爾不會是現(xiàn)在這樣的面貌,他不會擁有對世界、對今天如此的開放性。在這個意義上,是阿倫特創(chuàng)造了這個海德格爾。她一直深信只有自己最理解這位真正的大哲學家,是有她充分理由的。(盡管這點造成了她對海德格爾妻子的某些不公正)。
阿倫特在世界面前表現(xiàn)出來的公正寬廣的胸懷,首先表現(xiàn)為她對自己是公正寬廣的。她無法怨恨海德格爾,她無法允許自己身上出現(xiàn)這種東西,雖然后者給予她的苦惱并不亞于任何一個討厭的男人給予女人的,但她擁有一種奇特的力量遏制住了自己身上這種負面的力量,她既不愿意也有能力將種種怨恨和不滿嚴格限制在不掉自己尊嚴的水準之上。對她來說,與其怨恨和背叛,不如忠誠和忠直,這是保持自身完整一致性的那種要求。她不能容忍自己身上漏洞百出、四分五裂,活得像一件破衣服,像大多數(shù)我們今天的人那樣。從心氣上來說,她不能容忍自己的失敗,讓她相信自己曾經(jīng)深愛過的男人是一個不值得她付出的人,這是令她難以接受的。即使偶爾產(chǎn)生過這樣的念頭,和感到某些蜘蛛馬跡,她也要全力以赴地去加以彌補。不能讓這個男人消沉和頹廢下去,不能看著他失敗。眼看著一個男人無法自救,看著他經(jīng)受羞辱,這是任何一個優(yōu)秀的女人所無法忍受的。他們的這種失敗,比女人自己的失敗還要慘。選擇無非是兩條:要么去幫助他,要么走開。阿倫特選擇了前者,這是她天性的高貴,也是由于她對于這個男人的深信不疑。她的慷慨無私還在于,一有機會,她就恰如其分地表達出對這個男人的敬意和感激,說出這一點,對她其實并不丟臉;
相反,對于他們兩人,都是莫大的獎賞。在她的重要著作《人的條件》(The human condition,德文版為《積極生活》,Vita activa)出版之后,她讓出版商給海德格爾寄書,并給他的信中寫道:"它直接產(chǎn)生于馬堡的那段日子,無論如何這一切都歸應于你。\"在另一張紙上,她寫下了一首沒有寄出的詩:
Re Vita activa
這本書的獻詞空著,
我怎么把它題獻給你?
給我信賴的人
給我忠誠于他
卻沒有挽留住的人
無論怎樣
都滿含愛意。
這個女人,讓人艷羨死了。
(這篇文章的材料,來源于《阿倫特和海德格爾》(美)阿麗斯貝塔·愛丁格著,戴晴譯,董樂山校,春風文藝出版社2000年;
《愛這個世界--漢娜·阿倫特傳》,(德)阿洛伊斯·普林茨著,焦洱譯,社科文獻出版社即出)
。200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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