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稼祥:今晚,我們在這里感謝一個人
發(fā)布時間:2020-06-04 來源: 短文摘抄 點擊:
深圳國貿(mào)大廈49樓旋轉(zhuǎn)餐廳“鄧公廳”。
窗外,夜色正在慢慢聚合,萬家燈火漸漸幽暗了滿天星星,在迷茫的遠方,星光下的南海,正在準備世界上最盛大的波浪派對,木棉花依然盛開,為那些看得見她們的人裸露姹紫嫣紅。此地此景此情,讓我想起了李白的幾行詩句:
“危樓高百尺,
手可摘星辰,
不敢高聲語,
恐驚天上人!
今晚,我們在這里聚會,不敢驚動的那個“天上人”,就曾經(jīng)緩步走進這棟大樓的這個圓弧型廳堂,用他那只短小而且微微顫抖的手指著窗外的景物,對圍擁在他身邊的大小官員們說:
“窗外的這一切都是真干出來的呀!”
言下之意,這萬丈高樓,這裝滿海濤般喧嘩生活的城市,可不是唾沫星子噴濺出來的,也不是從某本經(jīng)典書籍里翻找出來的。這座偉大的城市曾經(jīng)因為這棟樓而震驚世界,“深圳速度”已經(jīng)成為那個時代的標簽;
這棟樓則因為這個人而成為一座不朽的紀念碑,“南方談話”,是一枚釋放中國魔力的指環(huán),它的光芒頃刻間把北國冰霜化解為萬里春水。
菜一道一道上來了,先是涼菜,然后是湯。
如果把這個國家所有的人與財富存量比作一桌盛大的宴席,豐美的菜肴還在繼續(xù)烹調(diào),但最先操持它的烹飪大師已經(jīng)遠去了。我們,至少我和在座的鄒藍君,就是他30年前煲上的一鍋濃湯中的兩滴。
1977年,剛剛復出視事的他,最先拜訪的幾個衙門之一,就是教育部,他想了解當年的大學招生情況。當他聽說教育部已經(jīng)把招生文件送到中央,文件建議今年繼續(xù)招收工農(nóng)兵學員,明年再考慮恢復高考時,他用他那依然濃厚的四川口音刀子般鋒利短促地說:
“請你們找一輛開得最快的車,馬上去中央把文件要回來;謴透呖嫉氖乱惶觳荒艿龋衲昃鸵。年底之前考也行,明年初上學。”
這就是77級大學生1977年冬季考試,1978年春季入學的原因,而我就是他們中的一個,鄒藍則是1978年直接考上中國社會科學院研究生院的。沒有他的直接干預,我們?nèi)松睦杳髦辽僖韥硪荒辍?/p>
那時候,他或許早已規(guī)劃好改革大餐的所有菜譜,他知道,這是一個系統(tǒng)工程,要善于運籌,在切肉炒菜之前,先要把湯煲上,培養(yǎng)人才和煲湯一樣,都需要時間。如果他不先煲上這鍋人才湯,怎么會有幾年后的干部“四化”(革命化,年輕化,知識化,專業(yè)化)政策的出臺?
美酒已經(jīng)盈杯,清明在悄悄來臨。我們?nèi)w起立舉杯,伸出右手中指飲杯,然后彈向天空,彈向腳下,彈向前方,希望那個喜歡茅臺的人,今晚也能嘗嘗他的家鄉(xiāng)美酒瀘州老窖。此刻在我心中,有一股感激之情排山倒海。酒過三巡之后,鄒藍君要求唱一曲陜北民歌,他一亮開歌喉,就像亮開了一道水庫的閘門,歌聲滔滔而來。我知道,他是想唱給天上人聽。
鄒藍君從80年代開始,就熱心西部研究,他參與的西部研究組早在80年代中期就給中央寫過一個加快西部開發(fā)的研究報告,我們今晚要感謝的這個人看到報告后,大加贊賞,指出西部開發(fā)好了,中國可以再造出幾個深圳。如果說,毛澤東最疼的孩子是延安,他最疼的孩子就是深圳。
這個人改變了中國,震撼了世界,但現(xiàn)在以他的姓氏命名的好像只有這個小廳,大不過100平米,高不過兩人直立,天花板上是幾瓣紫色蓮花,窗外是不斷變換的景致。兩側各掛著一幀大幅照片,是他在這個廳里接見當?shù)仡I導人,發(fā)表著名的“南方談話”時照的,時間停留在1992年1月20日上午9時35分。
就是這樣一個小廳,他也沒有獨自擁有,他把景色開放給每個前來就餐的人。他沒有給自己留下任何東西,包括他自己燃燒后的余燼。就我知識所及,我不知道有任何人能像他這樣,用半小時的談話改變一個國家的面貌,即使是林肯葛底斯堡的偉大演講,也沒有這樣的偉力。
歷史是人民創(chuàng)造的,也是個人創(chuàng)造的。如果歷史是一塊肥嫩的豆腐,人民創(chuàng)造的是豆?jié){,個人創(chuàng)造的是鹵水。我們把創(chuàng)造鹵水的個人稱作英雄。
沒有眼淚,只有歌聲,今晚我們在這里感謝一個人。
2007年3月22日至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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