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樹橋:科學全面地理解和宣傳馬克思主義
發(fā)布時間:2020-06-04 來源: 短文摘抄 點擊:
當前中國正處在一個新的歷史大轉變時期。隨著經濟的迅速市場化與政治的逐步民主化,思想文化多元化的趨勢日漸明顯。人們不再用無產階級一家、資產階級一家的政治標簽來界定思想文化問題,也不再認同利用行政權力把某些研究機構或權威定為“一尊”,把另一些研究機構或學人判為“異類”。社會上的大多數(shù)日益從多維的視角看待、用多元的胸襟容納不同文化流派和思想見解。我國思想文化界多了一些寬容度,多了許多寬松的氣氛。這些變化,一方面植根于我國社會群體利益已經發(fā)生明顯分化的深層土壤,另一方面也是借鑒了許多國家發(fā)展文化事業(yè)與文化產業(yè)的寶貴經驗,接受了外部世界的積極影響。思想文化的多元化是和諧社會建設的重要思想基礎。因為社會上各種思想都有自由表達的可能,互相之間又有互相交流溝通的機會,它們求同存異,各得其所,才談得上和諧。“輿論一律”意味著一種思想對多種思想的壓制。壓制越甚,矛盾越深,遲早有一天要爆發(fā),哪里還有和諧而言?思想文化多元化的變革,必然為經濟、政治向更高層次的發(fā)展開辟道路,創(chuàng)造條件。
在我國,在思想文化領域,馬克思主義研究向來處于核心和首要地位。它發(fā)展狀態(tài)的健康與畸形,直接影響思想文化事業(yè)發(fā)展的整體狀況。延安時期,毛澤東曾經提出過改造我們的學習。看來,在我國經濟、政治、文化正在發(fā)生重大變革的今天,也很有必要提出對我們的馬克思主義研究和宣傳工作進行一番改造。
第一,馬克思主義研究要走進學術。長期以來,我們把馬克思主義的研究當作政治斗爭的銳利武器。同樣是馬克思主義的基本內容,凡是符合當時政治斗爭需要的,就極力抬高、放大,隆重推出,大力宣傳;
凡是不符合當時政治斗爭需要的,就極力回避,秘而不宣。這樣對待馬克思主義的態(tài)度,是一種實用主義的態(tài)度而非科學的態(tài)度。這種對于馬克思主義的宣傳方法,是片面的宣傳方法而不是全面的宣傳方法。
把馬克思主義當作任人打扮的少女,其結果是損害馬克思主義的形象,破壞人們對馬克思主義的信仰,阻礙甚至扭曲馬克思主義的發(fā)展,戕害國民的科學精神和政治道德,影響執(zhí)政黨的政治信用。前蘇聯(lián)就是一個非常沉痛的教訓。那個時候,馬克思主義不是被當成一種可以自由思考和探討的思想理論,而是在抽象層面上將馬克思主義抬到不容質疑的地位,在實際把對于馬克思主義的一種理解奉若神明,把另外的理解當成反對馬克思主義的一種罪過。表面上看,特別尊重馬克思主義,其實和當時蘇聯(lián)的高度集權結合起來,就變成了文化專制主義。斯大林當政的時候,馬克思主義的玫瑰就只有斯大林那種紫羅蘭的色彩和香味。馬克思主義的理論權威轉化成了斯大林的統(tǒng)治權威,以至于語言學家、經濟學家、法學家、藝術家、科學家等等,無不要將斯大林的講話和文章當成最高權威。這成了一種模式。當赫魯曉夫大權在握,馬克思主義的玫瑰就只有赫魯曉夫那種紫羅蘭的色彩和香味,勃列日涅夫如此,安德羅波夫和契爾年科們還是如此。結果,蘇聯(lián)人在斯大林當政時要表現(xiàn)出對斯大林版的“馬克思主義”頂禮膜拜,勃列日涅夫當政時要表現(xiàn)得對勃列日涅夫版的“馬克思主義”五體投地。國民不能有自己的獨立意見,且不斷變換尊崇的對象,哪怕前一位說一加一等于五,群眾也得喊烏拉,哪怕繼任者又說一加一不是等于五而是等于三,群眾還得喊烏拉。用強力維護信仰,只會威懾人心,但不會贏得真誠。
世界社會主義發(fā)展的歷史證明,政治領導人直接參與甚至領導關于馬克思主義研究的爭論也是弊端多多。這樣以來容易形成對不同意見的強力壓制,很不利于馬克思主義研究的深入和發(fā)展。應當提倡政治家與思想家的職能分開。政治家的職責是順民心、出政績;
思想家的職責是出理論、出政策建議,為政治家提供咨詢服務。讓馬克思主義研究進入學術,成為學者可以自由研究、充分討論的領域。馬克思恩格斯原著的本意是什么?怎樣理解才更科學?這樣的問題放手讓學術界去討論,政治領導人沒有必要介入與表態(tài)。這樣才有利于切實貫徹百花齊放、百家爭鳴的方針。比如,最近一些人爭論不休的馬克思、恩格斯是否和平長入社會主義首倡者的問題,情況就很復雜。馬克思和恩格斯確實反復論證過暴力革命的必要性,這方面的論述我們過去宣傳得很多。但除此之外,他們也確曾反復講過工人階級通過合法斗爭取得政權的可能性。有興趣的讀者從中文版《馬恩全集》和《馬恩選集》可以查到。除了人們所熟知的恩格斯1895年在《1848至1850年法蘭西階級斗爭一書導言》中的著名論斷外,恩格斯1845年2月15日在愛北斐特集會上的演說、馬克思恩格斯1846年7月17日給英國憲章黨人的信、恩格斯的《1891年社會民主黨綱領草案批判》,都反復講了“舊社會和平長入新社會”的問題。1892年倫敦兩位工人以社會主義者的身份參加英國議會競選并且當選以后,恩格斯非常興奮。他在《〈英國工人階級狀況〉1892年德文第二版序言》中說:“工人為此所表露的歡欣鼓舞是無法形容的。他們第一次看到和感覺到,如果他們?yōu)榱俗约弘A級的利益而利用自己的選舉權,就能獲得什么東西!薄肮と藗儚牧钊诵欧膶嵗锌吹剑斔麄兲岢鲆蠖伊私獾剿麄円蟮氖鞘裁吹臅r候,他們在英國就成為一種決定性的力量!薄澳菚r的英國工人政黨就會組織得足以一下子永遠結束為使資產階級統(tǒng)治永存而輪班執(zhí)政的兩個舊政黨的蹺蹺板游戲。”(《馬恩選集》第4卷第433-434頁)面對馬克思和恩格斯那么多關于和平長入社會主義的言之鑿鑿的論述,研究者平心靜氣地進行一些討論有什么不好呢?我們應該對馬克思主義有信心,應該對我們的制度和人民有信心。英國從來沒有什么法律要求公民必須信奉和堅持某種資產階級理論。丘吉爾或撒切爾夫人當政時也沒有把他們當成資產階級的最高理論權威。政治權力不竄位進思想理論領域。即使象丘吉爾這樣獲得過諾貝爾文學獎的人,國民照樣可以對他提出不同意見,而這也并不影響丘吉爾政令通暢。英國沒有蘇聯(lián)這樣的理論權威“譜系”,可它的資本主義政權顏色沒有改變過,它的政權也沒有出現(xiàn)過像蘇聯(lián)東歐那樣的劇變。就連馬克思恩格斯他們的《資本論》、《共產黨宣言》等經典作品都是在英國寫作的,還可以在英國進行傳播。世界上已有的成功經驗和失敗教訓,應當作為我們加強執(zhí)政能力建設的有益鏡鑒。
馬克思主義的研究也應適當引進競爭機制。來自各方面的研究成果是否適合中國國情通過一定的民主評定選擇機制進行評判,黨和政府擇其善者而用之;
成果的優(yōu)劣通過具有廣泛代表性的專家委員會進行審定,依法依規(guī)決定獎懲。政治領導人完全處于總攬全局、超乎其上、揚善懲惡、取舍有度的地位。唯其如此,才能有效改善馬克思主義研究的社會生態(tài)環(huán)境,營造寬松、和諧的科研秩序。我們的領導者切勿相信一些人“關系黨和國家命運與前途”的鼓動。大家有時間可以查一查過去的報刊資料,以前的反右、文革、批判馬寅初、批判彭德懷,哪一次不是以“關系黨和國家命運與前途”的名義發(fā)動的呢?結果怎樣?動員的規(guī)模越大對“黨和國家的命運與前途”傷害越大。歷史的經驗教訓不可忘記呀!怎樣保證馬克思主義在意識形態(tài)領域的指導地位?經過學術界的辯析,黨和政府把全社會研究馬克思主義最優(yōu)秀的成果吸收到自己的指導思想和政治運作中來,不是更有利于鞏固馬克思主義在意識形態(tài)領域里的指導地位嗎?
第二,馬克思主義研究要走向未來。在我國,直到今天還有種現(xiàn)象司空見慣:一篇文章剛出頭,就群起而攻之,上綱上線,進行大批判。這是一種過時但仍有相當殺傷力的景觀。有些人總以為只有自己才知道發(fā)展著的馬克思主義什么,而別人提出的新觀點新思想都是錯誤的異端邪說,欲趕盡殺絕而后快。老一代馬克思主義理論工作者應當把好的傳統(tǒng)傳給下一代,壞的作風不應該傳下去。
中國未來的馬克思主義研究工作者應該更加富有探索性、思辯性、包容性和開放性,摒棄敵我思維,多些憲法意識、公民意識。探索性是馬克思主義的內在要求,要發(fā)展,就離不開探索。富有成果的探索需要創(chuàng)新精神,需要突破舊范式的束縛。求全責備只會破壞創(chuàng)新的環(huán)境,妨礙甚至扼殺創(chuàng)新的精神。所謂思辯性,就是對于任何學派、權威甚至自己的研究成果都勇于有理有據(jù)地提出質疑、推敲、駁難、爭辯,使之更加臻于完美。所謂包容性,就是對與自己意見完全相左的學術流派和學術見解取寬容態(tài)度。馬克思在《馬恩全集》開卷首篇文章中嚴厲批評普魯士的書報檢查制度。他風趣地說:“你們贊美大自然悅人心目的千變萬化和無窮無盡的豐富寶藏,你們并不要求玫瑰花和紫羅蘭散發(fā)出同樣的芳香,但你們?yōu)槭裁磪s要求世界上最豐富的東西——精神只能有一種存在形式呢?我是一個幽默家,可是法律卻命令我用嚴肅的筆調。我是一個激情的人,可是法律卻指定我用謙遜的風格。沒有色彩就是這種自由唯一許可的色彩。每一滴露水在太陽的照耀下都閃耀著無窮無盡的色彩。但是精神的太陽,無論它照耀著多少個體,無論它照耀著什么事物,卻只準產生一種色彩,就是官方的色彩!精神的最主要的表現(xiàn)形式是歡樂、光明,但你們卻要使陰暗成為精神的唯一合法的表現(xiàn)形式;
精神只能披著黑色的衣服,可是自然界卻沒有一枝黑色的花朵!笨梢姲菔乔嗄犟R克思最熱烈的追求和向往,也應當成為當代青年馬克思主義研究工作者的必備素質。更何況,改革開放以來,思想文化的多元已經成為既成事實,比如社會上有宣揚國學的,有傳播宗教的等等,黨和政府沒有也不應該去強行禁止。作為一個共產黨員、一個馬克思主義者,應該站在建設和諧社會的高度,增加對他們的親和力。否則,動輒橫加指責,上綱上線,豈不是增加他們的疏離情緒,破壞社會的和諧?況且,我們的憲法明確規(guī)定了公民有言論和出版自由,動輒大加撻伐,只會讓人覺得缺乏起碼的憲法意識公民意識。所謂開放性,首先是長于與不同流派的學者以誠相見、互相吸納,從學術對立面的身上吸取科學營養(yǎng)。只有這樣,未來的馬克思主義研究工作者才有希望生產出適合時代要求的精神產品。在馬克思主義的理論隊伍里,即將過去的一代有相當一部分是批判和斗爭的一代;
未來的一代則應該是潛心研究的一代,是善于與別人溝通交流的一代。
第三,馬克思主義研究要走向世界。馬克思主義作為世界上最具影響力的理論、學說,至今在許多國家都有相當規(guī)模的研究者隊伍。其中不少人無論對于馬克思主義原著的鉆研還是對現(xiàn)實問題的研究都有相當?shù)纳疃取L幱诮洕蚧涌彀l(fā)展、各國文化交往日趨頻繁的新時代,我國馬克思主義研究工作者應該積極利用走出去、請進來等多種形式,廣泛開展與國外馬克思主義研究工作者的對話與交流。為此,就要大力弘揚我們中華民族的和合精神,善于與外國同行以誠相待地交朋友,心平氣和地討論問題。在對外交往中理應淡化“斗士”形象,強化“朋友”角色。要充分尊重對方,切莫頤指氣使,好象真理都掌握在自己手里。要謙虛謹慎,在對外交流中彰顯中國知識分子的儒雅風度。在對外交往中采取咄咄逼人的態(tài)度,顯得過于陳腐與可笑,有損于中國人的形象,必須加以改造。中國的馬克思主義理論工作者應該與中外朋友一起努力,創(chuàng)造馬克思主義科學的新成就。
馬克思主義的宣傳是馬克思主義研究的延續(xù)和重要組成部分。通過這樣的改造,有可能使我們的馬克思主義理論研究和宣傳工作出現(xiàn)一些積極的變化。目前我國社會正處在從傳統(tǒng)走向現(xiàn)代的一個新的轉型期。我國理論研究工作者應當審時度勢,跟上時代的潮流,努力使我國馬克思主義理論界的火藥味更淡些,和諧氣氛更濃些,理論學術水平更高些,對國家社會主義現(xiàn)代化建設的貢獻更大些。
本文摘要發(fā)于《南方周末》2007年5月17日第14版,題目為《馬克思主義研究也要講和諧》。作者授權天益網絡首發(fā)完整版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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