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xiāng)親們贊我“沒忘本”
發(fā)布時間:2018-06-23 來源: 短文摘抄 點擊:
隨兒子搬到城里住久了,總是夢著鄉(xiāng)下的老屋,夢著老屋場的鄉(xiāng)親。一個半月前,終于回了一趟老屋。陽光照射,屋內(nèi)斑斑駁駁的,似是迷宮,有點陌生。怪不得昨晚在如塵似影的鄉(xiāng)夢中,老屋的門無端被打開,因而驚醒。此時,我迫不及待直奔書房。幾組書柜仍鎖著。心如一塊石頭落地。折返臥室,一股霉氣撲鼻。便將門和窗全部打開,先曬被褥吧。
回老屋免不了到各家走走,幾位老者驚訝我“有福不享”,又贊我“沒忘本”。鄰居杜老嬸端凳倒茶特別熱情。80多歲卻很健談的老嬸告訴我,李家兄弟在上海開小吃店,賺了不少錢可春節(jié)也不回,當年造的小樓房總是鐵將軍把門。老人急切再告一不幸事,汪家老小在合肥查出肝癌,再到上海復(fù)查為晚期了。一個鐵打漢子,清明后感到稍有些不適就這般……杜老嬸念念叨叨,汪家老小一生吃苦耐勞,為人不錯。我清楚知道,“天高日月懸,地厚生百金”,農(nóng)民夙興夜寐,靠鋤頭和流汗,以獲得土地的回報,除非病倒,平時均不檢查身體,總是漏船駛到江心才發(fā)覺。好人不壽,我和老嬸惋惜不已。叨念一番的老嬸脆快了當,她說她自己“走”的是順道,走就干干凈凈、爽爽快快地走,不能像汪家老小那樣自己痛苦,還多花兒孫的冤枉錢。杜老嬸唯一的兒子在外工作,老人在城不習(xí)慣,一向孀居老家。老人去冬曾有過一個坎,老人也不諱言死,卻憂心給兒孫添麻煩。我怔了一下,眼睛驟然濕熱模糊,勸慰老人一番。
潛意識常在,得付諸行動,回老屋并不悠閑。午后背柴刀扛大鋤進果園。這果園經(jīng)數(shù)十年苦心經(jīng)營,已有數(shù)十株花卉果木,因進城八年疏于管理,趨于荒蕪。尤是那一叢叢箬竹,飛揚跋扈,深入果園兩米,將幾株心愛的紫薇花團團圍困,像在示威發(fā)難。這還了得!于是弓背彎腰揮起大鋤,欲先將地面的枝葉悉數(shù)砍平。枝葉卻像扎在橡皮上,紋絲不動,惟小塊切割分解,循序漸進。滿頭大汗,手掌手臂脹疼,歇會再干。一日忙下來,骨頭像散了架。草草晚餐洗過澡,倒頭便睡。老床為木板床,與城居“席夢思”有天壤之別。可這床有自己的氣息,瞬間安然入夢。不乏雜夢紛紜,可酣暢踏實。翌日凌晨醒忪,依稀傳蟲鳴鳥語,那么靜謐,那么溫馨,那么自由自在,累乏頓然減輕,頭腦特別清爽。
老屋并不寂寞。
叮咚,叮叮咚。睜開迷蒙眼,莫不是木屋因天氣影響收縮而發(fā)出的聲響?也不像,什么響動?必查個究竟。便躡手躡腳進兒住的房,啊,一只鳥猛啄一口,見我影瞬間從窗口飛逃出去。那鳥燕子般大小,體瘦些,灰黑色,山里常見卻叫不出名字。走近再看,組合柜的玻璃門旁遺留一堆鳥糞。那鳥從未關(guān)門的窗子飛進,發(fā)現(xiàn)鏡中同類,很不服氣,與其相搏,大概相持一段時間了。想到劉姥姥到大觀園也鬧過這般故事,何況小鳥,任它玩去吧。
內(nèi)套木柱架構(gòu),外筑土墻,當年曾引為自豪的老屋,傍山坎,如今灰頭土臉的,顯得陳舊寒磣。但冬暖夏涼,干爽寬敞,其實并不暗,自己胼手胝足,堆壘接木、凝聚心血之作。蝸居大半生的寒廬,臨溪泉源源,靠山登高,風(fēng)水興焉。老伴也常念叨:金窠銀窠,不如老家的狗窠。田園莊稼,所有農(nóng)人念慈和縈懷!傲b鳥戀舊林,池魚思故淵”,但我絕不是隱者。心馳神往老屋,還在于它的書香氣息。犟著回老屋,還為查閱書籍,我的藏書大多數(shù)仍在老屋,起草文章,須查閱《辭源》、《辭海》,還有《日知錄》并蘇軾、魯迅文集等。
在書房,離塵囂,物我兩忘。邊翻書或不翻書,靜心凝神,空間頓時被打開,浮想聯(lián)翩,升騰霧化;蜃允∽悦悖刈,素心,心源別得,如醍醐灌頂,怡樂陶陶。
那年離鄉(xiāng)背井打拼的兒子媳婦,咬緊牙關(guān)在縣城購套房。我夫婦伴孫在城就讀八年,“老來得福”,成為鄉(xiāng)人稱羨的“準市民”了。城居生活正如我日上的三層樓,但總覺缺了什么。天地眼皮閉合,黑夜詭譎的氣息漫患,厭倦?遺憾?憐惜?煩燥?惶惶然,百結(jié)縈繞。風(fēng)狂雨夜,任飄渺夢幻云來云去,安恬,接納我所有念想,彌合懸而不決的命運。而經(jīng)歷過熟悉過倍感親切的都慢慢變成一塊陌生地。誠然,除了些書,老屋僅有刀斧鋤頭,鍋碗瓢盆,幸有油鹽壇罐不離分的老伴,又不乏磕磕絆絆,幽幽怨怨,沉浮掙扎,平平常常,卻也平平安安;乩衔,那山巒那綠林那晨霧那晚霞都在向我傾訴心曲,那月光別樣優(yōu)柔,那夜晚意境是那么深邃,那山溪山泉尤撩人情思!攝入心魄。這正是我寤寐思之歸所。
。ㄕ浴栋矐c日報》2018年2月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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