閹割
發(fā)布時間:2018-06-30 來源: 短文摘抄 點擊:
爺爺是位閹雞師傅,他一直珍藏著一個藍色碎花包袱,常獨自對著那個包袱黯然神傷。小時候的我見識了爺爺閹雞的本領(lǐng),被閹割的小公雞讓我知道了這世上有兩顆“充滿魔力的黃豆”,并由此開啟了青春期對于“性” 的探索……
一
因為工作的緣故,連續(xù)兩個春節(jié)沒有回家過年,我媽說氣話,她說如果這份工作的代價是要她和自己孩子每年春節(jié)都只能通過視頻相見,那她寧愿我賦閑在家。一想到過去兩個除夕夜,家里只有她和父親坐在餐桌邊對視嘆息,我就愧疚難當(dāng),所以今年早早就安排好了,這個春節(jié)無論如何也要回去的。想來自己參加工作以后,回家的次數(shù)就越來越少,獨自漂泊在陌生的城市,覺得自己就像一只螻蟻,趕上逢年過節(jié)的時候,會情不自禁地多愁善感起來,對故鄉(xiāng)的思念潮水般涌上心頭,暗自默默想念親人和朋友,想念自己在故鄉(xiāng)那些永不會磨滅的時光。
我這樣思忖著,思緒早已飄回上一次在家度過的那個春節(jié),那是我畢業(yè)前在家的最后一個春節(jié),那個春節(jié)過后,我也就開始為自己的生計而奔波了。這兩年磕磕絆絆,倒也成長了不少,曾經(jīng)不以為意的一些事,如今反倒愈發(fā)懷念起來。
那一年的除夕夜我都干了些什么?對了,那個除夕夜我們驅(qū)車回鄉(xiāng)下,去爺爺?shù)膲烆^送燈來著。
我們當(dāng)?shù)氐牧?xí)俗,除夕夜要在已故親人的墳頭點上一支蠟燭,讓他們在那個世界也能感受到新年的光亮。除去墳頭的枯草殘枝,挑幾堆新土壘上墳頭,算是為爺爺裝修了新房,也能為后人帶來好運。為防蠟燭被風(fēng)吹滅,通常都用紅紙和枯樹枝圍成一道簡單的紙墻,紙墻中間放一塊青石,算是簡易的燭臺。于是在廣闊的田野上,在深沉的夜幕中,你會看到點點亮光跳躍閃爍,自成一道獨特風(fēng)景,像是他們的眼睛在注視著我們的世界,像是天上的星星落到了地上,在屬于我們的土地上,照耀著我們的過去,告訴我們永遠也不要遺忘,告訴我們要將已故的人和事永不磨滅地懷念下去。我們遵循著這樣的傳統(tǒng),對這片土地的歸屬感更加強烈了,對自我的存在也感受得更為真切了。
記得和爺爺共度的除夕,那時我還年幼,我討厭洗澡,可這一天卻無論如何也躲不過去。我四處逃竄,爺爺撲小雞一般將我一把擒住,將我扒個精光,然后牢牢摁在澡盆里,我像要命一樣嗷嗷叫喚:“哎呀,哎呀,不要,不要,水好燙。哎呀,哎呀,快放手,快放手,頭發(fā)上的泡泡流到眼睛里去啦!”爺爺爽朗地大笑,拿毛巾擦拭我的眼睛,用手打我屁股,命令我緊閉雙眼,不要亂動,不要將水花濺得到處都是。我緊咬著牙,我緊閉著眼,金色的陽光刺穿我的眼瞼,我感覺自己的身體在升騰,我上升到一片氤氳的云霧之中,那是一片粉紅色的世界,潮濕的、溫?zé)岬,像柔軟的鵝絨,我感覺自己變成了一只云雀,放肆地盤旋,永不知疲倦。多么自由快活呀,我這樣回憶著,難以阻擋地想永遠留在那段時光。
而我的爺爺,那個永遠都那樣和顏悅色的老人,他爽朗的笑容,他花白的須發(fā)、寬厚的手掌和那深沉的皺紋,連同那通宵不息的大聲呼嚕,這一切的一切,在這跳躍的燭光之中,漸漸變得清晰,宛然如昨。我想爺爺一定能夠感受得到,他的孫子回來看他來了,他的孫子在想他了。而我最難以忘懷的,是爺爺手起刀落時那份成竹在胸的寫意與超然,在那一刻,我覺得我的爺爺是這世上最最厲害的人。
二
爺爺有門稀罕的手藝,他是位閹雞師傅,那是我小時候的事了?偸窃诖号瘯r節(jié),風(fēng)細細地吹,燕兒從柳林間穿過,小河流水透出甘甜的滋味,青草冒了尖,油菜花也鋪開一地,所有這一切都讓人覺著歡快,家里是無論如何再也待不住了,都想要出去走走,去舒展舒展,去做點什么。爺爺就拿出他壓箱底的寶貝,抖一抖那藍布碎花包袱上面的灰與塵,將那割刀抽出來對著陽光瞅一瞅,拿大拇指輕輕撫過刀刃,刀刃泛著銀光,讓人覺得充滿誘惑。
“走著!睜敔斈盟抢匣睒淦ひ话愕拇笫峙呐奈业念^,那雙大手粗糙卻又溫厚的觸覺,我至今記憶猶新。
小雞仔雖未成年,但已經(jīng)長大了許多,成了雞中的青年,一眼便能辨出公母了。農(nóng)戶把所有的小公雞圈在一起,從中挑出一只,打開籠門放它出去,剩下的就全都鎖在雞籠里,等著我的爺爺。
“于師傅來啦!”
“都圈起來啦?”
“都圈起來了!
“雄雞留啦?”
“留了,已經(jīng)放出去了!
簡單的寒暄幾句后,爺爺叫我去打一盆清水。我拿銅盆接一盆井水,端過來放在爺爺腳下,井水很涼,但卻越發(fā)顯得清澈透亮,連銅盆也煥發(fā)出光彩。爺爺端坐著,雙腿并攏,將一塊黑色粗布墊在腿上,然后將那藍布包袱展開,取出里面的木板和各式器械,將木板平鋪在腿上,把器械泡在盆里。
“來吧!睜敔斦f。
農(nóng)戶便從雞籠里捉出來小公雞遞給爺爺。爺爺將雞側(cè)身摁在木板上,木板末端拴著一根細繩,中間有一張可以活動的彎弓,爺爺拿細繩將雞爪牢牢綁住,拿彎弓鉤住雞翅膀,小公雞便再也動彈不得,只能驚恐地嘶鳴,粉嫩的雞舌頭露在外面,尖尖如麥芽。爺爺將雞腹部一小撮絨毛拔去,拿割刀對準(zhǔn)那裸露出來的皮膚,用力刺下,輕輕一劃,像撕開布匹的聲音,拉出一道細細的口子,里面淡紅色的鮮肉若隱若現(xiàn)。小公雞此時也不再叫喚,只是把喙張開著,瞪大了眼,喉嚨里發(fā)出怪聲,似乎就要斷氣。爺爺再拿兩把小鐵鉤嵌進這道口子,往兩側(cè)一拉,這道細細的傷口便被拉開成一道菱形,能看到內(nèi)部的臟腑。爺爺取出兩根筷子,一根筷子頂頭彎彎,另一根筷子頂頭則用細如發(fā)絲的鋼線打了一個活套。爺爺將兩根筷子探進雞仔的腹部,手指靈活地撥弄,把繩套一捻緊,便套出來一顆狀如黃豆的顆粒物。接下來如法炮制,又套出來一顆。爺爺旋即將繩套一松,將套出來的這粒黃豆落到銅盆里,大功就算告成了。黃豆蕩悠悠沉下去,像一顆珍珠臥在河床上。黃豆上面裹著細細的血絲,黃豆下沉的過程中,這些血絲便一點一點都被清水化沒了。爺爺掀開彎弓,解掉綁著雞爪的細繩,手甫一松開,小公雞便猛然撲騰下地,拍打著翅膀,尖叫著頭也不回地逃命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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